第28章

父母每次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都是年薪千万的高管,条件优质。只是最后都被郝蝉搞到心态崩掉,退避三舍。

今天这个也不例外。

郝蝉身上,有很多外人都不理解的行为。

比如每天早上都要在公园打八段锦。

这是愿力时空,周褚安的习惯。

他的习惯,如今亦成了她的习惯。

又比如慈善晚宴的时候,很多奢侈品品牌寻求合作,DIOR和LV的高定礼服和珠宝送过来,郝蝉却执意穿宋锦,走国风路线,还在外媒上发动态:“Made in China”。

刻意又高调。

李尧让她不要得罪这些国际大品牌,非得要和外资文化对抗。

从前她人微言轻,说了不算。现在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意志,她当然要告诉年轻人,哪些东西属于是西方的精神操控,穿LV的假货复刻品就是在支持中国制造,并不丢人,保护知识产权的情怀要留给国产品牌。

因为冲动冒失,郝蝉吃了几张法院的传票。

李尧心惊肉跳。

结果郝蝉穿着传统织造的汉服,在晚宴上又开始说真话了:“LV的monogram纹样抄袭唐代紫檀木琵琶,Celine的logo抄袭我们的寿字纹,纪梵希抄袭我们清朝回字纹,Gucci的纹样直接照抄春秋时期的高柄小方壶,他们也没有尊重过我们的知识产权啊。寇可往,吾亦可往。”

甚至有些茶里茶气——

“DIOR的马面裙抄袭被全网爆捶,我们一直有在抵制文化盗窃。”

“真正的奢侈品,是精工细作,是真材实料,如果随便用个不值钱的麻袋就想来糊弄消费者,对不起,我们不是傻子,我们才不买。”

现场有记者问:“您觉得那种蛇皮袋的设计是文化入侵?”

“简直神经哦。蛇皮袋印个品牌logo就卖一万块钱?谁买谁是大傻子。我不跟这种傻子当朋友。”

“要是好好做东西,一分钱一分货,好好在中国上税,大家就还是好朋友啦。”

郝蝉在圈内的地位是教母级别的,所以很多网红都谨遵她的圣命,开始引导年轻人遵循老祖宗正确又高级的审美。

这个奢侈品品牌为了挽回损失,营销费用砸了一大堆,又是请明星代言又是推出高级定制系列,结果财报上还是负毛利,最后黯然退场。

年轻人,似乎开始对那些烂大街的奢侈品,无动于衷了。

他们的logo,不再被推崇。

而郝蝉在漫长的拉锯后,赢下了名誉权和不正当商业竞争的两个诉讼官司。

大家纷纷猜测,她背后有神秘大佬男朋友,不然,她是怎么敢跟邪教品牌单挑的啊?

“郝总,我觉得你疯了。”李尧每次都这样说,但他不确定优秀到发光的郝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好像要把“打到邪恶的西方帝国主义”写在脸上一样。“要不还是谈个恋爱,好好治一治吧。”

“怎么治?”

李尧正开车送她去相亲的路上:“传染给别人,说不定你就好了呢?”

太危险了,还是让别人去打到邪恶的西方帝国主义吧。咱们貌美如花的郝总,可不能再抛头露面,会被人当成暗杀目标的。他跟郝蝉一起出门,都感觉有几十双眼睛盯着。

“我这样,挺好的呀。”郝蝉思忖道,“我有精神粮食。”

李尧知道郝蝉指的是哪门子,叹气道:“光有精神粮食也不够啊,你又不是修仙。”

“上回跟那个读书主播小董吃饭,你就跟吃了火药一样。人家可是有几千万粉丝呢。”

“我怎么了?”

“那小董只是长得丑,你就说人家小人得志,反复推荐一本西方人写的书,你就说人家屁股歪……你是去相亲又不是去踢馆的。”

“而且现在00后都去山上围炉煮茶去滑雪场去吃法餐,哪有人把约会地点放在中医养生馆的啊?太脱节了。”

车子缓缓在一家中医馆门口停下。

“你懂什么,我让黄主任把把脉,不行的直接pass,节约时间。”

上了楼。

问询台上放着“郝氏”中医药厂的介绍小册子,是郝蝉在几年前投资的,把黄主任一并收编了,还给他招了一批找不到工作的学生,有的失业几年在家都快上吊自杀了。她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毕竟时间就是金钱。

她是穷怕了,也知道钱到底有多难赚,每每想到还会眼眶湿润。

李尧不懂,在他的认知里,郝蝉一直是富家千金,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

“今天的男嘉宾,离异带娃,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拒绝呢。”

按理说,成功女人的男朋友永远只有25岁,郝蝉看着又很有气质,没必要和离异带娃的二手男嘉宾相亲。

但是为了共同利益,郝蝉妥协了。

她从容淡定地走进诊疗室,只见一道熟悉的背影。黄主任抬眼看到她,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回去喝两副中药,可以治失眠。”

万万没想到,爸妈介绍的这位政要大咖竟是陈律。这一版本的算法时空,应该是他事业发展最好的版本了,混上公家饭,有钱有地位。

再也不用辛苦跑滴滴腰痛了。

“至于腰痛……可以过来针灸一个疗程试试。”

“你怎么还会腰痛?”郝蝉问。

陈律羞赧:“在国外的时候出了车祸,捡回一条命,却留下了后遗症,可能那方面多少会有影响吧,腰使不上劲。”

原来就算不用跑滴滴,也会因为出车祸而腰痛吗?郝蝉面色凝重,她告诫自己不许再用捷径和信息差去纂改命运的事,想都不能想,手环的秘密就烂在肚子里,就当从来也没发生过。

命由己造。

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动妄念,一个念头会生出无数的量子纠缠。

李尧看了一眼老板的脸色,立马打圆场道:“问题不大,我们郝总有丰富的精神食粮,不是那么媚俗的女子。”

她的精神食粮,是对周褚安的喜欢。

完蛋,她居然还是这样想了。

从中医养生馆出来,郝蝉和陈律沿着河边走了走。当年翟芳芳纠缠周褚安,他帮兄弟搞定烂桃花,假戏真做,收获了一段失败的婚姻。

聊到这个,两人都有些尴尬。

陈律突然叹气:“还是国内好啊。国外民生凋敝,乱象丛生,我没有一天晚上能睡踏实。就想赶在35岁之前,赶紧回国上岸。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人生没机会再试错了。”

他语气有些沉重。

郝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出国啊?”

“啊……”

陈律驻足,他家当年融资进行金融投资,被当韭菜收割,房子车子都抵押了,债主堵门就是凑不齐钱,找到陈父时,他就在这个桥洞打牌,第二天就投河自尽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聚集着为了省钱不去棋牌室,就搬条椅子到桥洞底下的赌鬼。窝在那地方,像城市的瘤子。

“可能是觉得自己很失败吧,突然很讨厌家乡,想一个人待着,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渴望脱离世俗,就没日没夜地往死里读书,然后申请了公费留学……学成没回来,也挺可耻的。”

“那你后悔吗?”郝蝉听他这样剖析内心,也有几分动容。“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你就在考雅思托福,要不是家庭变故,早就应该就出去了吧?”

陈律苦涩地笑起来:“装模作样,没苦硬吃。”

“啊?”郝蝉很意外。

“你挺关心我的,怎么连我考雅思都知道?”

“哦,周褚安告诉我的。”

“是嘛……”陈律神色彷徨,似乎陷入到当年的回忆中去。

“郝蝉,我后悔了。”

他转身,看郝蝉的眼神变得微妙复杂起来,郝蝉很警觉地后退一步,扯开了话题:“你会很想念女儿吗?”

17岁的周褚安总是跟她敲警钟,要提防好兄弟撬墙角,所以,她总是觉得如果真的跟陈律好了,会对不起他。

“我给翟芳芳汇钱,她就会给我打视频。都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她过得好吗?”

“挺好的,翟芳芳从小就很有主意,也很要强。她那样热烈大胆地活着,很多人表面上不屑批判,其实暗地里都羡慕。”

翟芳芳大学没毕业就生了女儿,当时陈律坚决不要,她坚持要生,才21岁,就当妈妈了。陈律为了孩子和她结婚,两人都很穷,还被嘲笑借钱买尿不湿,后来公费留学就分了,那时候大家都指责他,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是个薄情的叛徒。如今千辛万苦回国,对他来说才叫上岸。实在是令人唏嘘。

他们走到拱宸桥。

“到了。”郝蝉率先停住脚步。“翟芳芳有很多房子,女儿就住绿城。”

陈律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淡淡地说了句:“谢谢。”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你就别管我了,没听李尧说吗,我有精神食粮,吃的也很好。”

陈律脸红了红,“黄主任说,我的腰伤有的治。都怪国外那些庸医……”

“黄主任肯定会治好你的,他技术很好。”郝蝉宽慰道。“快去吧,这个点刚好放学,幸运的话在小区门口能遇到。”

告别陈律后,郝蝉一个人又在江边吹了吹风。

陈律不知道他的命运之外,还有别的光景。如果让他来选……郝蝉自嘲地笑起来,还是别让他知道了。说服自己接受那一点缺憾,是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简直就是无法承受的生命之轻。她吃尽苦头,才成功转化……

准备回去时,突然接到周春梅的电话,她告诉郝蝉:“我要跟你爸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