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一次的变化,这次郝蝉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不那么头晕了。本想打个电话过去,慰问一下受伤的陈律。
始料未及的是,陈律居然在跑滴滴!
上次约他出来,他已经离异了,也没有再婚的打算,桃花不缺,都是露水情缘,各取所需。但现在的他要在还房贷,养家糊口。大半夜还出去跑车,补贴家里的开销。
“我儿子9月份就上小学一年级了。”他送完最后一个顾客,正准备停止接单,就接到了郝蝉的电话。“现在这样,勉强收支平衡。”
“你的律所呢,不赚钱吗?”郝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花心渣男陈律,竟然过得如此艰辛。
仔细一分辨,他们说话的语气也是有细微的不同的。
“什么律所啊?我大学毕业第一天就转行了。像我这种底层小律师,没活儿干,压根儿赚不到什么钱。”
挂了电话,郝蝉很恍惚。
没想到陈律的人生境遇会变成这样?他之前可是住着市中心的大平层,开着一百多万的豪车,天天泡妞泡得不亦乐乎。那天他端着咖啡杯子说,衣食父母,哪敢不恭敬啊的情景犹在眼前。
看来这一切的变化,都和周褚安有关联。
郝蝉打开手机浏览器,输入周褚安的名字。
过了很久,页面才跳出来。
轰地一声。
她脑子里升起一朵蘑菇云,无数记忆碎片在烟雾中遗失殆尽。那些美好的猜想被确凿成错误,一个名为error的英文字母不停弹出来,提示她的愚蠢和天真。
郝蝉浑身冰凉,无法言语。
周褚安死了?
不,这一定是假新闻!
郝蝉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么纯真美好的少年,会永远停留在18岁。而往后的人生里,再无他的踪迹。
她是从愿力时空回来了,可是周褚安却不存在了。
“昨天追思会,你别太在意。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追思会上,郝蝉面无表情,一滴眼泪都没掉。
郝蝉还没意识到自己患有PTSD,冷漠的态度让同学旧友非常恼火,纷纷指责孤立她。
“癫婆子,混得也不咋样。灰头土脸的,也好意思来参加追思会么?”
“早知道就让她淹死好了,反正这样的人对社会也没多大的贡献,她爹当年还搞诈骗来着。”
“可惜了周褚安,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灿烂。毁在这个害人精手里。真替他不值。”
“说不定是商量好的呢,诱骗周褚安上当。周春梅和校草的妈妈以前就是情敌啊,她报复人家,故意害死人家的儿子。”
“啊?如果真是这样,未免也太邪恶了吧。她根本就不配当人,下辈子投胎当猪狗。”
郝蝉像个木头一样逆光站在门口。
陈律走过来,递给她一炷香:“人死不能复生。周哥人缘好,大家都喜欢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可其实,大家就是故意针对她,拦着不让她搭礼,也不让她缅怀逝者。
翟芳芳把她搭礼的红包扔到脚边:“谁要你的啊!装再多钱,能换回他的命吗!”
郝蝉捡起来,那是她辛辛苦苦攒了很久的钱,是真心的。抬头看向立在最中央的黑白照片,原来爱意已经褪色了啊。
翟芳芳当众拿出周褚安跳江救人的视频。
她指着郝蝉的鼻子:“你这个害人精!丧门星!”
翟芳芳哭嚎着,一把推倒她:“你有什么脸面来见他?就是你害死的他,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滚呐!”
郝蝉还是哭不出来。
冰凉的手指摸到眼睛下方,干干的,她好像已经失去了流泪的能力。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原本谈好的合作也被突然取消,给的理由很可笑。
房东开始催缴下个季度的房租。
她也不能再当婚介所的诱饵,一个PTSD,是没有办法表演喜欢上别人的姿态的,连续搞砸了三个精准男客户后,红娘唉声叹气提出解约,表示不会再给她续交房租。
郝蝉的人生,down到谷底。
她大醉一场,在陈律的推荐下,加入了一个兼职群,在吴山美食广场的一个摊位串猪肉,工资日结,四百块钱。
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头发上全是臭味,不好意思再挤公交车,陈律正好在附近跑滴滴,免费接她回家,郝蝉实在是累狠了,没有拒绝。
她回想起周春梅以前在赤金打工的时候,有点钱就去按摩店。后来她在厂里听见一些闲言碎语,说周春梅在搓澡时,被一帮民工冲进去强暴了,还拍了视频。
她拎着菜刀去找周春梅,发现她在牌桌上打麻将,一脸悠然自在。
那几个长舌妇乱嚼舌根,郝蝉居然信了,真的蠢。
那一刻,她为自作多情感到羞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幻想症。
秋石高架上花团锦簇,粉白的蔷薇花,很漂亮。
愿力时空真的存在吗?
冷静客观地一想,或许那所谓的偶遇和巧合,或许都只是臆想的片段。
一夜温存过后,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这都是因为她病了。
她是承受不起周褚安去世的打击……承受了太多的精神压力……周围世界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理解和逻辑去推算。
对周围的环境和自己失望后,走了另一个极端。
“周褚安,你在吗?”早上她对着手环发出的信号,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应。
看啊,连17岁的周褚安都是幻想。
她的人生,太可悲了。
“郝蝉?”陈律拍了拍她的脸。
“嗯?”郝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
陈律看她脸色欠佳,哽咽了:“希望你早日走出那件事的阴影,别再委屈自己了。你值得过更好的日子。”
“嗯。”郝蝉惨笑。“谢谢你,还是这么关心我。”
陈律手里拿着擦车布,哂笑道:“因为,我曾经也是喜欢过你的。那个有勇气抵抗命运的你,在我眼里闪闪发光。”
“啊……”郝蝉不擅长处理这种局面,只能落荒而逃。
刚到家,手环日历跳出更新提示。
点击确认。
【日历系统更新中……】
伴随着日历的更新,脑海中的记忆也被刷新。
9月1日小礼堂着火,陈律见义勇为用灭火器救火,周褚安听到消息赶到小礼堂门口时,郝蝉已经被陈律救出。
不是假的……不是的!只是在升级程序,所以17岁的周褚安才没有回复她!
昨天的新品发布会也是真实发生的,因为新品面世,才会自动进行程序升级!
郝蝉急忙冲到卧室拿出便签和笔,写字的时候,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
「9月1日,我在小礼堂外阻止周褚安发现奸情,并意外亲吻了他,这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还没写完,字迹就消失殆尽。
等她再提笔的时候,已经忘记刚才要写什么了。
记忆一旦被修改,连字据都无法保存。
郝蝉撕掉那页便签,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程序升级完成后,17岁周褚安的声音再次从手环里传来。
他咬牙切齿地埋怨:“你居然骗我!我本来刚好要去小礼堂拿花名册的,这样救郝蝉的人应该就是我,结果被陈律捷足先登了!”
骗他?嗳,都快忘了这茬了。
她这边的世界已经乱成一锅粥,哪有心思去管他那些鸡毛蒜皮的闲事啊?
“我还想问呢,陈律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帮他不帮我?哪有你这样当红娘?”
成功预测他在楼梯上摔倒后,郝蝉就自诩是「值日神仙」,不仅可以帮他恋爱之路顺遂,和白月光修成正果。
“小失误而已。”
郝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总感觉忘记很重要的事情,可不管怎么用力地想,也只能想起火灾。
叮嘱他那天不要去小礼堂之后,郝蝉也做出了相反的抉择,她没有吓得逃跑,而是拿走了一只高跟鞋和郝军的裤子,她把郝军的裤子扔进垃圾桶,点燃打火机。
日历上清楚地记录着那条语音:“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这代价,不应该由无辜的人来承担。”
郝蝉理了理思路,再次把过去的变化记录下来:【17岁的郝蝉发现爸爸郝军资助剧团实为包养盛令春,在小礼堂撞破两人私情后逐渐黑化……】
9月1日,小礼堂发生了一起小火灾。
陈律第一时间发现,并救出同班同学郝蝉,他见义勇为,受了表扬。只有周褚安一脸黯淡。他在随后赶来的人群中,第一时间用灭火器灭了余火。但郝蝉转身跟陈律道谢,两人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她根本没在意周褚安的这个举动。
自作多情的人,成了「另有其人」。
“天气预报还有不准的时候呢,至少你远离了危险。”
少年立马又兴奋起来,自顾自地说道:“不过我已经报仇了。打篮球的时候,我故意撞倒陈律,还踩坏了他的眼镜。警告他离郝蝉远点。”
啊……?
“那陈律是什么反应啊?”
“他还能什么反应。”少年同学非常得意。“当然是在我的胁迫下,同意和翟芳芳谈恋爱去啦!”
等等!他俩谈过?郝蝉好像吃到什么大瓜一样,震惊得嘴里能塞下一整颗鸡蛋:“翟芳芳喜欢的不是你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轮到周褚安震惊了。
“我是过来人。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呢。”
周褚安胸无城府,很快就交代了事件的全貌:“翟芳芳跟我表白,被我无情拒绝了。但我得照顾长辈的面子,所以让陈律安慰她去了。”
“如果只是安慰而已,也不能叫谈恋爱啊。你这纯属造谣啊。”
“哈哈哈哈,你不懂。他俩都亲上了。百分百在谈。”
“……”她很无语。“陈律告诉你的?”
“我亲眼看到的。”周褚安有点害羞了。“你预测一下,我什么时候能亲到郝蝉啊?哥看的都有点寂寞了。”
“这个不急。”郝蝉翻动日历,“大概就在七夕那天吧。”随口胡诌了一个日子。
反正又没说年份。
就算等到猴年马月,也不能赖到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