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农历五月初五,新品发布会定在端午节这天,在西湖东北角,曲院风荷湖畔公园举办。

手环承载最新的AI科技,是打造数字丝绸之路的第一步。

公司的活动策划忙活了几个月,把杭州丝绸的意境美和未来高科技感完美融合已经很不容易,最后临时通知,舞台设计还要突出两人的宿命恋人风。

说是楚桉那边单独提出来的要求。

策划疑惑请示领导,这不是周总和夫人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吗,怎么能任由小网红无理取闹,搞宿命恋人这一出?太狗血了吧。

“楚桉的科技脸,也挺符合主题的。”领导吃了一夜的瓜,对楚桉的换头术感到非常震惊。“资本都已经开始营销「整容改变命运」了。”

舆论风向瞬息万变,郝蝉用楚桉整容前照片反击,反被资本操控成“容貌焦虑”营销案例。楚桉赢,就代表医美资本赢。

毫无疑问,胜负手已分。

“或许这只是一种高明的营销手段。存在争议的东西,才能出圈。”

“哦。”策划又老老实实地干活去了。

熬了几个通宵想方案,最后主题呈现,没想到会变成「争议风」。

农历五月初五,日子很吉利,发布会如期举行。

管家按照惯例从银行给她取出席活动的珠宝:“这是新入库的,夫人用完记得归还。”

极品鸽血红,映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明艳动人。

郝蝉却将珠宝放了回去,选择了一件杭罗旗袍,压箱底的料子,蟹壳青色,裁成旗袍像一泓晨露漫过西湖藕粉凝成的绸缎,摩挲时会发出细雨打芭蕉般的「沙沙」声。

管家提醒道:“社交场合,夫人这样擅作主张,周总看了会不高兴的。”

“我管他高不高兴,又不是穿给他看的。”

罗纹里浮起粼粼的波光,腕间翡翠沾着梅雨时节青瓷碗沿的水汽,周家祖传的“水织法”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郝蝉双手顺着腰肢铺扫:“好东西也要拿出去亮亮相。”

活动预热的酒会上,周褚安被一群光鲜亮丽的人包围着。郝蝉没有上前打扰,乖乖地坐在席位上,看着眼前的鲜花和精美的餐碟陷入迷惘。

倒是他正和一众千金贵妇寒暄着,突然冷脸,走到夫人身边坐下。

众女星对周褚安突然冷脸感到莫名其妙,窃窃私语道:“听说最近经常这样,就跟被人操纵了一样。”

“别乱猜了。人家是正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很正常呀。”

只有郝蝉知道,他“记忆”更新了,调侃道:“你女朋友们都在看你。”

不知为何,他耳边有一个声音在说,要对主动贴上来的漂亮异性保持警惕心。

“吃醋了?”周褚安看了一眼她的穿着,目光顺着桌面往下,“管家说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正常。”

“没吃醋,也没不正常。”

郝蝉是细杆子,穿旗袍却别有一番风味。就是高开叉,露出大腿,更过分的是,她还不穿丝袜。

大致端庄,细节处性感。

“虽然今天是端午节,但我也不用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吧。”

周褚安不太能接受:“你是人妻。”

“人妻怎么了?”

“人妻是标注了出处的,怎么能跟那些靠色相赚钱的人一般见识?”

郝蝉微怒:“跟你说话,真让人生气。”

然后扭头看向另一边,不再理他。

白花花的莹润的果肉闪过,郝蝉下意识扭头,周褚安绷着脸,直到郝蝉低头咬掉他手里的挂绿,才缓和了一些:“吃东西就不准生气了。”

周褚安又给她剥了一颗,饱满的外壳上有一条淡淡的绿色丝带,一百多块钱一颗的荔枝,哪有不好吃的。算法时空中,她穷的时候天天吃牛肉面不加牛肉,八块钱一大碗,一天吃两碗应付肚子。郝蝉眼尾飞红,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清甜可口的荔枝吃在嘴里,有一丝酸涩的况味。

不是32岁的周褚安在爱着她,是17岁的周褚安在爱着她。可是,浓烈的爱意终有一天是会消散的。少年不懂,用意念强撑住她的此时此刻的体面与尊荣。

“周总喂她吃水果唉。”

贵妇们开始小声地议论郝蝉。

“听说在家里闹自杀,周总又心软了。”

“真的太装了,其实,她根本不爱周总吧?”

“你看她穿的就知道,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呵,贪慕名利的女人!再漂亮也老了,以为自己还是嫩屁股啊?”

“表面恩爱而已,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楚桉孤伶伶在角落,穿着粉嫩的蛋糕裙,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心里却憋着一股气。

上次在干爹的会所想要和周褚安搞暧昧,蹭到西装上的口红印,被他用消毒毛巾仔细地擦掉了,好像对她充满防备心的样子。

楚桉搞不懂为什么。

她准备得很充分,连聊天内容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为什么周褚安可以那么认真又坦然地拒绝她?

难道,他真的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品牌酒会,楚桉用七公分宽的透明胶挤出乳沟,选了这件纯情公主风的蛋糕裙,想再次勾起他作为成功男性的征服欲。

发布会开始了,郝蝉坐在台下聆听。

记者的长枪短炮纷纷对准她的脸。闪耀的聚光灯底下,周褚安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戴着耳麦,神色清冷,眼光在她身上匆匆一扫,便移向别处。

郝蝉仿佛噎了只苍蝇。

她以为自己今天很大胆地穿了粉色,不合时宜。

可是陈律一个大男生也穿的粉色,并没有很突兀。

突然,巨大的屏幕上出现楚桉的那张脸。

“官宣了啊。”王总挤到前面来,“装得斯文禁欲,不近女色。其实还是把持不住,私下里乱搞么。”

原来,这就是精心准备的惊喜啊。他果然忘了,今天是结婚七周年纪念日。郝蝉喝了口酒,想压一压住心头的酸涩。

“这不算乱搞,正常商务合作而已。”陈律看了一眼座位上的郝蝉,“不愧是百万P图师,P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王总一边鼓掌一边摇头:“谁有他那艳福啊。你说这周总用过的女人,咱们哪天也能拿来用一用,也算当了一回皇帝?”

陈律瞧他色迷心窍的样子,皱眉道:“王总,慎言啊。这话要让周总听见了,会出大事的。”

王总很不服气地住嘴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陈律扭头再看时,刚才的座位已经空了,这是被气走了?

他环顾四周,都没发现那道倩影,到底还是很在乎的。然后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本身就没什么机会,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那挂绿甜过头了,她吃了几颗,胃里有点不舒服,扶着盥洗室的黄铜盆干呕了一会儿。最近身体不舒服,莫名地着急上火。

群聊里的消息已经99+

都在讨论楚桉。

他们都说,楚桉是周褚安已经公开承认的女朋友。

谁不喜欢健康活泼的?知情人爆料周总原配夫人一身病骨,靠药物吊着半条命,常常失神失志,真是好可怜啊。

郝蝉深吸一口气,试图屏蔽掉那些负面的能量。

一抬头,看到镜子里映出一双黑瞳曈的杏眼,和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楚桉穿的那条小礼裙,是郝蝉十八岁成人礼时穿过的,除了胸口处改良过,其余地方都一样。

她跟了过来,故意脱掉外面的羊绒大披肩,露给郝蝉看。

“姐姐,你知道周哥在外面吃的有多好吗?他动情的时候,眼底会泛起一层水雾,很迷人的。”

“他都不告诉你,看来你也并没有很重要。”

郝蝉冷静地轻笑了一声:“你这么重要,合影的时候怎么不站C位呢?”

合影时,她本来是站在旁边的,她觉得自己没职务,也没做出什么贡献,并没有想要抢风头。周褚安很意外地将郝蝉拥入怀里,让郝蝉成为当之无愧的C位。

总裁的爱妻人设受到一致好评,公司形象正面积极,在互联网上扩大了声量。

楚桉被挤到边缘,强颜欢笑。

硬蹭。

还没蹭上。

楚桉猛的变了脸色,她恼羞成怒,压低声音骂道:“你这么有种,怎么结婚七年都没生个一儿半女?早就没性生活了吧!”

“周哥产业这么大,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周哥又很喜欢小孩子,你到时候,还拿什么和我争……”

郝蝉捏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很疼。

破镜重圆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

结婚七年,不是没有第三者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过。周褚安被断崖式分手的伤害过,心里不平衡,经常在外头找女人来气她,但很快他就腻了,通常三四天,十天半个月。婚后夫妻感情别扭生硬,风波不断。

周褚安在外面没有私生子。

到底有没有,她也不知道,就算有了,也不会告诉她。

郝蝉在心里告诉自己,楚桉献媚失败,才记恨她的,不用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那方面的事,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

不比17岁,她实在是,没有那份心力了。

——

医院打来电话,周春梅的情况不太乐观。

“老太婆很闹腾,每天哄着吃药呢,实在没办法,天天打骂护工。再这样下去,要强制腾退了。”

“还是建议送到精神病院去。老太婆性格古怪危险,上次没服药,拆了胸罩里的钢圈当武器。”

“这种精神病留在疗养院,迟早要捅娄子,你尽早想办法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挂了电话,郝蝉坐在别墅花园的秋千上,心事重重。

“出大事了!”17岁的周褚安的天塌了。

“什么事?”郝蝉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陈律他觊觎郝蝉的美色!”周褚安瞬间失去分寸,“他良心发现,就跟我坦白了!他果然是觊觎郝蝉的!”

额。

“不会是被你屈打成招的吧?”

“我没打他。他喝多了,就什么都招了。这个人渣,他亲翟芳芳的时候,脑子却在想郝蝉!踏马的简直乱来啊!”

郝蝉简直搞不懂他生气的点在哪里,却是压了压他的怒火:“你也喝酒了?”

“我没喝。”他矢口否认。“会吓到郝蝉的。”

“我这边怎么看到,你喝醉了亲她啊?”

陈律大学里谈了个对象,一毕业就结婚了,工作勤勉,薪水固定,过着非常普通稳定的生活。花心多情,实在和陈律沾不上边,形容他自己倒非常贴切。尽管这是他嗤之以鼻的样子。

郝蝉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原来我才是人渣。”少年果然安静了,他大概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痛骂自己,“太禽兽了!”

“放心吧,陈律对你构不成威胁。”周褚安跟大成律所合作,是把情敌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啊。郝蝉想通这一点,竟觉得好笑。“所以,别盯着他了。”

尽管如此,周褚安还是对陈律严防死守了三年,并瞒着所有人,在成人礼那天精心准备了一场告白仪式。郝蝉翻了翻日历,上面只写了“灾难”两个字,看来周褚安的告白,是一件非常terrible的事。

郝蝉无聊地刷着微博。

今夜,AC科技一直霸榜热搜。

突然一个新词条冒了出来——

「庆功宴,周褚安和陈律大打出手。」

一张怀孕的诊断书,迅速冲上热搜。

瞬间谣言四起。

“知情人揭露内幕,陈律给周褚安戴过绿帽子。”

“有图有真相,陈律出现在妇科门诊,疑似陪周褚安老婆打胎。”

他们都说这孩子是陈律的,也有人说不是,从时间来推断,陈律那段时间在国外打官司。

网友骂郝蝉不知检点。

视频里陈律被打得很惨,要不是周围人拉着周褚安,他命估计都要没了。

郝蝉头痛欲裂。

“我当然要盯着。”少年并不服气。“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贼心不死,实施拐骗啊。”

“放心好了。”郝蝉很无奈地坦白了。“本来你们的初吻是发生在9月1号那天,只是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什么?!!!”

少年兴奋得用头撞墙。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亲的,伸舌头了没?”

郝蝉打开微信。

聊天对话框上的对话还停留在四年前,她因为周春梅住院,张口问他要治疗费。

周褚安问她要多少。她随便说了个数字,对方只用两秒钟就转了过来。可其实,那笔钱她并没有去交住院费,而是用在了别的地方。他一定是知道的,如果她刷副卡,会有消费提醒发到他的手机上。所以她才很冒昧地开口要钱。

这样小心翼翼,互相隐瞒的婚姻。

不要也罢。

郝蝉鼓起勇气给周褚安发了条短信,很简短,只有五个字。

「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