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计划生变,翠微门人

他既开口,钟隐也就不再如方才那般压制心中情绪。

念头飞速转动,开始盘算琢磨起来。

“弟子确实承蒙康师姐看重几分,但至于入门后分至黄花岭确实不知。”

虽说影响干涉入门分配,将相中的弟子提前划定至名下,乃是门中多年下来的潜规则。

但既然带了个“潜”字,自然不合放到明面上说。

故而钟隐也是绝口不提此事,以免给自己,以及康教习带来麻烦。

鼻哼了声,韩海平脸上浮现抹早已洞然于心的表情,但也没有点破。

只是看向屋内摆放的花草植株,微抬下巴。

“你修行上的天分,我已看到。

听说你灵植术掌握的也不错,且让老夫也看看……”

钟隐深吸口气,先行上前从桌上抓起水杯。

手腕微抖,将其中还有三分之一的清水洒至空中,以暗劲震为水雾。

然后运转灵机,探手虚虚一抓。

那些弥漫的水雾,霎时如遭龙卷,聚拢起来。

然后被他以此为引,将空中的水气一并摄来。

小雨淅沥而下,浇灌滋润着盆中草木。

雨势堪尽,他手诀随之一变。

点点翠光如萤火,自指缝间逸散而出,落在那些经雨清洗后越发洁净的茎叶上。

草木生发。

好似一瞬间就过去了数日光阴。

接连两道术法使出,钟隐敛起法力,低眉垂手立于韩海平面前。

修为本就难以轻易探察,术法又自不同。

以韩海平筑基后期的法力,或许能将自身修为看个大概。

但在“生华诀”、“灵雨术”等上面的造诣,纵然他收敛了数分,也难一眼看穿。

“不错,哪怕是好些下放打理了几年灵田的弟子。

在这两道法术上的造诣,只怕也没有你这般精熟。

康婷眼力倒是不差,不过其它方面可就差得远了……”

点点头,对钟隐在灵植术上的技艺表示认可,韩海平话音忽地一转,回到方才的话题上来。

“黄花岭虽说论灵植术,在本门七脉九峰中算是排得进上流。

但是直接进去的话,于你将来道途不利,还是去下面历练十年罢!”

听到这话,钟隐面色微沉。

有几分真,也有几分故意作态。

这是直接改了自己去年就自规划好的道途,还是要打发去下面做十年劳役啊。

灵气稀薄,不若本山也就罢了。

最关键的,还是少了与筑基、金丹等高人的接触交流,少人指点。

何况还要分出许多时间精力,放在种种差事上。

于修行自是颇有不利。

按自己年纪经历,如果说城府深沉,听到后毫无变化,才显得太不正常。

不过他也没有蠢到直接开口,要对方给自己个练气三层的小道生说法交代。

但钟隐也不至于说真正因此失态,乱了心境。

自己身怀异宝,只要不是直接陷入十死无生的险境,总是不难出头。

即便被分配去做十年苦役,最多也只是耽误三两年而已。

以自身年纪,以及目前的修为,影响算不上大。

相比之下,其实他更好奇韩海平为何如此做。

对方距离金丹,成为长老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虽然这步不啻天渊之别,能过去的十不足一。

外兼乙字道院的院长,院内大小事务尽可自觉。

自己这个才练气三层的小修士,还不值当他亲自出面通知,朱笔随意一挥也就是了。

若是换成康婷这些教习的考评,倒是还有些可能。

看其模样,既然如此做了,多少也会给个解释罢。

只是沉默片刻,钟隐旋自点头。

“弟子省得,一切尽依院长决定。”

这话却也不假。

道院内所有道生的分配安排,本来就是根据教习的评价,由院长总汇上报,然后由宗门审批下发。

院长在其中,本身就有极大的话语权。

“你也莫要以为老夫是故意打压你。”

从腰间百宝囊中摸出两颗拳头大小的殷红果子,丢于钟隐一只,自己随意啃上口。

自进入屋内后,韩海平这才真正意义上笑了笑。

“本门先祖昔年于浮云山开门立派。

无论何等资质出身,都要去做满十年,方才正式收纳入门,宁缺毋滥。

彼时,我派虽无目前十三金丹的局面,但却从不短缺元婴修士坐镇,真实实力反而超出。

只是前面三代先后坐化后,从第四代起才开始流行这些。

筑基、金丹是多了,但是却无真正的得道高人,以至于被困在旁门中数千年……”

钟隐静立不语,但嘴角一阵抽动。

这位韩院长胆量不小啊,居然胆敢妄议历任掌门长老。

甚至已经是明着指责他们做法有误,违背了祖制。

不过这些,距离自己这个练气小修未免有些太远了罢。

虽然他确实有些野望,但也不至于如此自大。

再次啃上一大口灵果,韩海平继续开口。

“其实也不单是元婴,哪怕是金丹这一层,亦是如此。

那些世家子看着走关系避开劳役,早早筑基,占了便宜。

但在金丹一关上,就要补回来,蹉跎许多……”

听到这里,钟隐精神一振,竖起两只耳朵。

道生时期,甚至是后面入门后作为外门弟子被发配劳役。

说是为宗门选拔预备人材。

但只是说得好听,其实认真算下来,尚还不算真正门人。

内外之分,便是如此。

故而道院内公开课,以及竹楼中收录的藏书,所讲内容实在算不上多么精深,隐去许多关键。

他也是从康婷口中,才算是了解何为筑基。

而这位韩院长目前所说,却是已经触及到了金丹隐秘,自是更为珍贵。

“筑基,乃是体察天地之机,道法灵意。

采撷纳入自身,融为道基。

至于金丹……”

说到这里,韩海平顿了一顿,方自缓缓说道。

“则是精气神熔铸一炉,孕育颗介于有形无形间的本命丹丸。

金丹难成,除去修为神识外,亦是对修士心性有着要求,非得将颗道心淬炼通透方可。

若是在修行初期贪快求速,少了历练。

筑基后再想弥补回来,可就要困难许多。

门中有些人,筑基之后申请下山行走,或者驻守三国各州郡府城。

就是因为感到单纯枯坐静修,难以打破当下瓶颈,才会如此……”

听到此处,钟隐心中一动,下意识想到这位韩院长身上。

以对方筑基后期的修为,担任道院院长,属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莫非也是昔年贪快,所以才想着现在弥补回来。

不过如此来说的话,这位韩院长怕是不怎么成功啊。

毕竟他所说的历练道心,显然是与枯坐相反,要求多与人交流打交道来着。

然而自家入院三四年时间,基本也就每年入学兼毕业典礼时,才能看到他出来露个脸,平时罕少现身。

这算不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知易行难”?

不知道他已经联想到自己身上,韩海平已经将手中果子吃完,说到了真正比较实际的地方。

“黄花岭虽然不错。

但依你资质,以及康婷的修为,进去后最多不过为你寻个筑基的师父。

而且对方门下泰半非止你一个……”

韩海平声音一定,正色看向钟隐。

“但若是你下去地方后,十年考评与修为进展及格。

老夫倒是可以将你引渡至我晓寒一脉,做我门下第三弟子。”

用手指指自己,韩海平面上显现出副傲色。

“忘了正式介绍。

老夫除去在乙字道院做这个院正外,同时亦是晓寒真人门下开峰大弟子。

恩师门下,除去我外,目前也只有两位师弟师妹……”

钟隐愣了愣,这次是真出乎意料之外了。

先是康婷,然后是那位木蕙芷教习。

跟着,就连这位道院院长都亲自出面。

自己有些太过香饽饽了吧。

虽然他对这个晓寒峰了解不多,但是单从韩海平的话里,也能大概知道些。

晓寒真人门下,只有三名弟子。

而韩院长这个大弟子门下,目前也才不过两个。

对于位金丹真人,以及二公派九峰之一,数目未免太少了些。

真要是能进去,就是金丹正宗嫡传,修行资源绝不会少。

甚至连那位晓寒真人,都能时常见到,开口请教。

相较于康婷为自己规划的路线,听起来确实美好许多。

不过钟隐也未被这份美好冲昏头脑,敏锐把握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

考评与修为进展令其满意,若是不满意呢……

怕不就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什么也捞不到。

虽然宗门对此,亦有考核标准。

但他可不会简单以为,韩海平要求会与宗门一致,必然远在这之上。

否则,对方来到乙字道院内也有些年头了。

怎么晓寒峰及其门下,依旧如此冷清。

“除去我外,院正应当也这样见过其他人罢。”

钟隐长呼口气,低声问道。

自己看起来有选择,但其实并没有选择。

对方是筑基后期的高人,道院院长,又多了个晓寒峰大弟子的身份。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那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分配到黄花岭去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按其安排走下去。

不过,虽说如此,有些话还是要问下的。

如此,心中方才真正有底。

“那是自然,否则老夫为何要到道院里来?”

韩海平笑笑,多透露了些底。

“二十年来,每期道生中老夫都会挑选一人。

当然如果那一年,表现实在不堪入目的话,就会空着。

目前也才不过两人通过,还有一个因为表现出众,得以被老夫代师收徒。

其实你之前那期,本来易佩瑛也是有这个机会入我晓寒一脉。

当然,届时不会是老夫弟子,而是多出个师妹。

只是恩师不出面,我争不过那位陆长老……”

他口中说着,钟隐心中快速计算起来。

韩海平来道院大约二十年,去掉十年劳役。

也就是说十期道生中,大概出了三个合格的。

再去掉偶尔空着的那一期,也就是三分之一左右的概率。

感觉,其实也还行。

毕竟二等资质一经进入道院,就基本已经被各峰预订下来,只是少有如易佩瑛那样格外看重的。

当然,能够被其看中的,泰半与自己类似。

在某些方面表现优异,有着特别的天赋悟性,未必逊色于二等资质多少。

如此算的话,他的要求又有些过高了。

简直是按照上限金丹,而非筑基的标准来选拔。

当然,钟隐对自己亦有足够的信心。

自家身怀异宝,即便对方要求高又如何。

既然其他人能通过,那么自己也不可能失败,除非特别刁钻冷僻。

韩海平无声无息地离开,正如无声无息地进来,仅只留下他在那里盘算琢磨。

但看着桌上那个通体殷红,隐现紫纹的桃子,钟隐又自笑了起来。

不管自己将来会不会拜入晓寒一脉,但无论如何,今晚已经捞到了颗灵果。

总算不是全无收获。

这颗灵果,辨识度颇高。

俨然就是道院中康婷这位教习独有,又被自己讨要了桃核的紫纹灵桃。

没有说留到哪天再吃,钟隐掬来团清水,将其清洗干净,直接开啃起来。

滋味甘美,还远在灵米之上。

其中蕴含的灵气亦是精粹浓厚,比之吸纳灵石中的灵气,更令人享受。

细细品尝完这颗难得灵果,钟隐赶紧上床。

再次盘膝打坐,准备运功炼化其中的灵气。

在沉入定境之前,他不忘提醒自己。

等明天起来,吃过早膳后,就赶紧去拜会康婷,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她。

他与这位康教习之间的相处,还是很不错的。

对方为自己前后奔走疏通关系,花费的心力也自不少。

虽然她这样做主要为的自身道途考虑,但这份人情钟隐还是认的。

于情于理,这件事都给告诉对方。

虽然韩院长都已出面,以其身份地位,大概率是扭转不回来的。

只是如何说,隐去哪些细节,还是要好好斟酌计较下的。

而钟隐不知道的。

那位韩院长回去自己常年所待的静室后,没有立刻行功修炼。

而是摸出枚令牌,缓缓摩挲,自言自语。

“钟隐,未知你有无机缘入我晓寒一脉,成为翠微门人。”

令牌之上,寥寥数笔勾勒出片灵秀群山,与浮云山脉风光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