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隐心中一动,将毛笔移开,细细观察感知起来。
感觉没错,这次确实有了稳定下来的趋势。
不过,距离真正成形,还是差了些许。
故而在坚持了约摸大半盏茶时间后,其中灵性终于消耗殆尽,在空中溃散无形。
他面上却不见失落。
毕竟先前已经尝试过很多次,对其早有预料。
这回有此变化,意义重大。
何况,其也未把所有手段拿出来。
闭上眼,默默回忆方才的每一处细节。
足足过去一炷香后,钟隐方自睁眼。
摸出个仿照前世针管制造出的金属物事,排尽其中空气,对着胳膊扎下。
将抽取的血液化入墨中,另外再加入些灵砂碾碎后的粉末。
修士精血富含灵性,而那些灵砂粉末,却是可以吸附固定其中的灵气,不至于消散空中。
再次提笔绘制箓纹。
明明是同一道符箓,但与刚才所画,似乎有着细微的不同。
果然不同了。
灵气逸散速度几近于无,有灵性自箓纹处生出,渗透扩散至四周,缓缓更易着马甲的质性。
或者,用加持可能更准确些。
“莫非,我已经提前生成灵识?”
钟隐暗暗琢磨起来。
灵识未成,就不能引气成符。
这几乎可以说是修界中的铁则。
而自己既然能够令其长久驻存下来,自是代表自己已经养炼出了灵识。
他摇摇头,将这份猜测否了。
突破中期,生出灵识,是自引气入体后的第一座门槛。
故而不拘是在那两年的公开课时间,亦或者各家基础功诀中。
对此皆有十分细致的描写,决计不会认错。
自己突破练气三层时,虽然耳目等五感确实更上层楼,敏锐许多。
但距离那种“一羽不能加”,玄而又玄的境地,似乎还差了临门一脚。
否则也没必要,非得借助自己血液同灵砂粉末,来强化稳定符箓中的灵性。
而且仔细感知的话,依旧能感知到这道箓纹中蕴含的灵气,同样在十分细微地逸散。
若非是自己亲笔所绘,外加身怀宝鉴,否则也难发觉。
这算什么,半步四层么?
钟隐哑然失笑,自己在神识上的天赋,看起来果然与先前判断的一致。
有些天赋,但是还达不到万中无一的地步。
心中想着,他随手提起藤甲。
顿觉手上一轻,比起方才轻了足有五成之多。
虽然材料主要用的草藤,但铁线藤汲取五金之气及戊土之气而生。
份量虽说比不上铜铁之属,但也比寻常草木沉重许多。
何况这领马甲看着轻薄,实则内里至少三层。
然而再绘上这道箓纹后,却是彻底变得轻便起来。
再次回忆琢磨了半响,钟隐这才再次提笔。
不过这回,却不是在藤甲上,而是换了张黄白麻纸。
个把时辰过去,钟隐略显疲惫地放下笔,盘膝开始打坐吐纳起来。
砚中以血调和出的墨汁已然用尽。
而桌子四周,则是凌乱散布着许多物事。
既有占比最多的黄麻纸,还有些竹木、陶瓷、金铁、棉麻织品等各色物事。
他所记得的十道符箓中,有七道的功用已经被其分别试将出来。
余下三道,则未知是自己没掌握诀窍,亦或者承载物不足以负荷。
要么毫无反应,要么就直接崩毁。
恢复法力同时,钟隐分心两用,继续研究起已经探索出功用的七道符箓出来。
这七道功效不同,并不是都适用于藤甲上。
而且有几道,颇有些相互冲突的意思。
不合并存在于同件东西上。
需得进行适当挑选,然后再加以组合方可。
法力一经恢复过来,钟隐就赶紧再次放血化墨。
提笔将原本唯有单调银灰色的马甲,涂绘上无数花纹。
不过,他在其中又稍微动了下心眼儿。
看着藤甲十之七八的面积都被涂抹上,但其中大半都是掩人耳目,或者单纯装饰。
甚至,他还在上面画了副青松覆雪图。
唯有少部分才是真正发挥作用的,用上血墨。
其余用的都是寻常墨汁,不含灵气。
这还只是最简单的。
甚至钟隐都有打算,将来专门把那些箓纹隐藏在云海当中。
左右这些都属于云箓一脉,纹理本就飘渺如云气。
再或者,绘制表里两层。
内里的是真正灵纹图,外面覆盖上寻常画作。
不过,这些小手段只不过能瞒下低阶修士的五感。
待到修为上来,都不用太高。
哪怕只是筑基,神识一扫,就能看破隐藏。
当然,若是他境界及对符箓灵纹的领悟达到一定地步,手法必然比现在的高明许多。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非真正这方面的大家,否则绝难看穿这些。
将马甲好生打量欣赏了数遍,钟隐方才将其穿好,重新披上外衫。
虽说相较真正的法器,还是显得粗糙简陋,有种强行拼凑堆料之感。
但毕竟是自己亲手打造出来,感受自然有所不同。
只可惜,今天心神法力的消耗都不小。
否则的话,钟隐其实有心。
将身上那口长匕首也顺势重炼遍,涂绘上符箓,将其也打造成件半法器。
虽说符箓灵纹之上突然突破取得进展,但是他没有冲昏头脑。
将匕首以及最先的那条藤带简单处理过后,就自暂时放下,将主要精力重新放到修行上。
只是偶尔,再琢磨下这些杂艺。
“去!”
钟隐左手斜持银弓,右手娴熟塞入弹丸,然后引弦放出。
只听“砰”的一声,弹丸撞在一处,然后“轰”地炸开,将方圆数尺范围笼罩起来。
火焰熊熊燃起。
火势虽说不算很大,但是格外难以熄灭,韧性十足。
看着其威力,他轻点下头,将弓弹收好。
然后展开身法,去清理痕迹。
钟隐刚才所用的,自然不可能是之前随意从地上捏起的泥丸。
而是用上了自己最近开发出的星火弹。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弹丸内部中空且分层。
分别盛装藏有火油,以及少量的灵砂粉末。
两者本身还算稳定,但是钟隐发射之时,却是已经运转法力,向内临时加持了道“燧皇诀”。
不是类似生火,更像是点燃引信。
火油、灵砂粉末,虽然平时稳定,但其实依旧属于质性比较活泼的那种。
在狭小空间内,被“燧皇诀”临时激发后,爆发出的破坏力堪称惊人。
尤其由此生出的火焰,并非凡火,非是那么容易寻人扑灭。
若是中上一弹,后期不好说,即便是练气中期恐怕也要吃个大亏。
只可惜,火弹这方面无比顺利。
但是在往弹丸里填充毒物……
真正实施试验起来,就没有那般容易了。
所谓的毒物,大体而言分作数类。
首先的,自然是草木药材中的毒草。
然后,就是毒蛇毒虫这些活物。
接着,就是来自于金石矿物之中。
前两者,毒性都难以久存,而且大多需得入腹或见血后才有极大杀伤力。
至于金石矿物当中的毒,见效更慢。
怎么说呢,不怎么适用于弹丸之上。
相比之下,甚至还不如将弹丸换成铁蒺藜,然后搞些见血封喉的毒物浸泡涂抹其上。
钟隐试了几试,见星火弹其实已经大致满足自身需求。
故而也就不再强求,将此事与符箓灵纹等,暂时搁置,一心修行炼法。
虚虚,就是小两个月过去。
距离他成为修士已是足有一年光景。
再过八个月左右,亦该轮到他离开的时候。
其实他最初的目标,就是能够在从道院离开前,修为突破三层。
虽说目前已经算是超额完成目标,但钟隐目前也暗暗提高了期待。
看看能不能争取步入练气中期。
若是能成,届时进了黄花岭,获得的资源与栽培也会再高出一截来。
一切都在有序推进,基本每日都能看到进展。
平静如水。
只偶尔有些涟漪,又很快平息静止。
譬如说他又从玉液河里钓到尾灵鱼,然后出手换到几块灵石,贴补修行。
只可惜,大约是先前孙教习闹腾得太大。
明明他的钓技、修为,以及调制出的灵饵有着长进,但是收获反而比不上去年。
再或者……
“可惜了,鳌师弟你晚了半年,否则倒是能够与我们同年入门。
到时候大家说不定还能分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
展雄飞看着斜对过的鳌英,再看看旁边的孟宁,语气与神情有些古怪。
他们这一小伙,人数始终未变。
虽然后来亦有几名道生,流露出想要加入的意思,但钟隐无心于此,所以始终是五个人。
五个人中,足有四人成为修士,这个比例不可谓不高。
尤其除去钟展两个是三等资质外,余下三人资质甚至可以用低劣来形容。
老实说,鳌英能够引气入体成功,是展雄飞没有想到的。
先前,钟隐无疑是团队核心。
展雄飞资质较高,曹斌又比较沉默,顺序也不难排。
余下两人,地位其实就是对标的杂役下属等。
倒也算结构合理。
但现在,五人小团体中,就只剩下一个不是修为。
这看着,就有些尴尬了。
其实不仅是他,钟隐对此也是稍微有些意外。
如果说曹斌是经历过一场后,性子变得低调隐忍。
那么鳌英这人,就一直感觉很没有存在感。
现在忽地引气入体成功,就很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哪怕是五等资质的道生,每年也总有几个幸运儿成为修士。
鳌英也是足足用了两年半的时间,才引气入体成功,算下来倒也不是很难以理解。
不过总归是让钟隐高看了他眼。
倒不是因为其成为修士。
而是到了这个时间点,基本上那些资质普通的道生都已懈怠认命。
不再用心于功诀修炼上,而是如曹斌之前那般去追随姚进、高谦等人,任其驱策。
鳌英却还能够坚持下来,这份心志,对于定性普遍不够的青少年而言,算是很难得。
不过,正如展雄飞所说。
他成为修士的时间晚了一年,大概率不会与三人分到一处。
故而钟隐也未多说,只是随意勉励了两句。
告诉他如果这半年多时间里,对功诀以及法术的修炼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自己。
至于其它的,就无所谓了。
不过钟隐同时,也暗暗扫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孟宁。
他稍微有些好奇。
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对方是受到激励,奋发向上,同样制造个小奇迹出来。
还是道心受到打击,彻底摆烂。
终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不是自家事。
风过水无痕。
钟隐很快将之放下,重新投入到日常劳作与修行之中。
————
“木教习说得没错,你修为果然突破三层了。
没想到这一期中,居然还隐藏了这么块璞玉,倒是老夫看走了眼……”
这天,钟隐方自收功,眼还未睁开,就听得耳边传来这么几句话。
骇得他全身肌肉本能绷紧,就施展轻功身法倒掠出去。
不过总算他经历两世,心性比这个年纪的道生沉稳不少,这才没有动作。
睁开眼,钟隐急忙施礼。
“道生钟隐见到院长。”
趁着这个机会,慢慢呼出浊气,调匀呼吸。
那个大喇喇坐在窗前椅子上,懒洋洋看向自己的,不是乙字道院的院长韩海平,还能是谁。
钟隐怎么也没想到。
这位道院院长,筑基后期的大修士,居然会纡尊降贵出现在自己这个练气道生的房内。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多想。
左右听其语气,对自己无有恶意。
当然,真要是想要做些什么,自己也无力抗拒就是。
“哦?”
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乎这位韩院长的意料之外。
轻“哦”一声,只见他轻抬右手。
钟隐只觉一股柔和,但是无法抵御的沛然大力突兀落在自己身上。
然后轻飘飘地从床榻上飞起,落在对方身前。
然后,就是股凝若实质的探测感无中生有,似乎要将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看个清清楚楚。
钟隐对此,本能生出反感,但依旧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连相应情绪都被其强行压下。
约莫过去半盏茶时间,这股感觉方自消失,韩海平再次开口。
“那个康婷已经为你安排好路子,入门后直接分配至黄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