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而复生

白光愈来愈浓,宁余岁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云端。

却满脑子都是谢或沾了血的脸,挥之不去。

“余岁!余岁!”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一棵梨树下,宁余岁蓦地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猝然呈现在她面前。

“余岁,你醒了!”

苏云生?他不是投靠敌军,去享荣华了吗?

苏云生见她醒来,双眸亮晶晶的,笑着去碰她的额头。

“磕疼了吧——”

宁余岁腾地坐起来,一把打开他的手。

“苏云生,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苏云生愣了愣,很快软下语气,哄道:“是我的错,害你一不小心撞到梨树上,磕了脑袋。”

“等等——”

宁余岁反应过来,她不是死了吗?莫非……

“你也死了?”她睁大吃惊的双眼。

“……”

苏云生的目光转为担忧,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头歪到一边。

“脑袋磕坏了不成?”

宁余岁看着苏云生与记忆中不符的年轻面容,再看身旁一棵开得灿烂的梨树,以及脚下的萋萋芳草。

这一幕似曾相似。

宁余岁精神一震,这下她是真的明白过来。

撞到梨树晕倒,是五年前发生过的事。

五年前,一切都还没发生,苏云生还没有叛国,父亲和哥哥都还活着!

“哎,余岁,你要去哪儿?”

宁余岁置若罔闻,冲上不远处停着的宁府的马车。

车夫一愣,“小姐?”

“立刻回府!”

苏云生紧赶慢赶没追上,只能看着马车的车轮渐远。

“公子,宁小姐怎么突然走了?”一小厮靠近。

苏云生回过神,急忙爬上另一辆马车。

“坏了,脑袋磕坏了!快跟上!”

马车到了宁府,还未停稳,宁余岁就急急跑下车,火急火燎地冲进去。

下人们瞧见了,皆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

宁余岁一边疾走,一边喊着进屋。

“爹!爹!”

宁父走出来,眼睛一瞪,声音雄浑。

“喊什么!大呼小叫,成何体——”

“统”字还未落,宁余岁就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他紧紧抱住。

宁父一愣,拍了拍她的背,语气放柔。

“出什么事了?不是和云生出去玩了吗,这兔崽子欺负你了?”

“没……”宁余岁声音带着一丝克制的鼻音。

前世父亲和哥哥一去不回,家里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个,而现在,她都拥有着。

“真的没事?”

“真的。”

“没事就松开!”宁父一嗓子吼出来,“你想要把你爹勒断气?”

宁余岁讪讪松开手,果然,父爱如山……体滑坡。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戏谑: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宁余岁扭头,顿时眼睛一亮,就要冲上去,“哥!”

“欸!慢着!”宁斗尘伸出手制止,“净手了没!”

宁余岁刹住脚步,撇了撇嘴。

还是老样子,洁癖精!

撇嘴瞅着宁斗尘,宁余岁控制不住,渐渐红了眼圈。

父亲爱武成痴,她和哥哥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但哥哥一直是个风流儒雅的人,前世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大概一生也不会踏上战场,更不会因此殒命。

宁斗尘察觉到宁余岁的情绪,正要出口询问,这时,苏云生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余岁!”

宁余岁为掩饰情绪,急忙走出去,一见苏云生,想到他不但叛国,还娶了敌国高丽的公主,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做什么!”说着就要捋起袖子,走上前动手。

宁父拉住她,劝道:“有话好好说说,不要动不动就动武,跟个莽夫似的!”

“我来看看你。”苏云生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道,“你撞到了头,我很担心……”

“撞到头了?”

闻言,宁父连忙看向自家女儿,仔细一看,额头确有一片未褪的红印。

可给他心疼坏了。

“怎么撞的这是?”

苏云生立刻道:“不小心撞梨树上了,醒来后胡言乱语,脑袋似乎……”他欲言又止,“不太正常,像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胡说!我好得很!”宁余岁辟谣完,挺直腰杆顺势宣布,“另外,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我之间的婚约作废!”

“什么?!”苏云生瞪大了眼睛。

虽然是自己的女儿,但宁父听了也觉得荒唐。

他板起脸,沉声道:“婚约哪能说解就解,你当是儿戏不成?总要有一个理由!”

苏云生附和地重重点头。

难道要说他日后会叛国?

宁余岁斟酌片刻,郑重道:“他不是个栋梁之材!”

宁父、苏云生:“……”

结合刚才的异样表现,宁斗尘走上前,伸出食指在宁余岁脑壳上戳了一下。

“你脑袋不会真的磕傻了吧?”

宁余岁瞪他一眼,你才傻了!

耳边只听宁父道:“云生啊,你先回去吧。”等人前脚刚走,他转头就道,“冯管家,去请韩大夫过来。”

宁余岁:“爹?”

宁父目光异常关切,“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宁余岁:……所以她是被当成神经病了吗?

约莫一刻钟后,宁余岁被按在桌前,对面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把着她的脉搏,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

看得宁父心里跟秋千似的,一荡一荡的。

“韩大夫,小女还有救吗?”

韩大夫长叹一口气,抚了抚稀疏得不剩几根的长胡子。

“许是脑部受到冲击,造成了智力上的暂时缺陷。”

宁余岁眯着火眼金睛,暗骂:庸医!

正腹诽着,脑袋忽然被戳了一下,转过头,就见宁斗尘举着作恶多端的食指,歪头打量她,仿佛她是什么山洞里跑出来的稀有物种。

宁余岁“嗷呜”一下,作恶犬状,张嘴去咬,宁斗尘立刻收回手指,心有余悸。

这一幕精准地落在宁父眼里,看着兽性大发的女儿,一颗老父亲的心悲痛到了极点。

“韩大夫所言甚是,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

“令千金的病症实属罕见,老夫先开几幅降火的药,再观察观察。”

送走韩大夫,宁父低头直抹眼泪。

“你们娘亲早逝,我含辛茹苦拉扯你们兄妹俩长大,一心只盼着你们能够平安长大,没想到出了这种不幸祸事……”

多年来这些话宁斗尘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于是听到话头就悄无声息地溜了。宁余岁也想溜,奈何自家老父亲的手像铁一样焊在她胳膊上,不能撼动分毫。

“爹,我没病!”宁余岁无奈道。

“好,没病……”宁父一边敷衍回应,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去把药煎了!”

“……”

小厨房离得不远,不一会儿就药香扑鼻。

宁父还在念念叨叨,宁余岁的神却随着药香跑远了。

由药香,她想到了谢或。

五年前的今天,谢或在做什么呢?

谢或神出鬼没,常常宫内宫外来回跑,鲜少有人能见到他,去府宅找他,八成会扑空。

“岁岁啊……”

“啊?”宁余岁被宁父这一声叫回神。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养病。”

“爹,我——”

“好,没病,爹都知道。”

“……”

“来人啊,寸步不离地看着小姐,出了什么差池,我唯你们是问!”

她这是被软禁了?

灌下一肚子清热去火的药,宁余岁在一众家丁的跟随下在府内晃荡半晌,最后无可奈何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上了床。

半睡半醒间,她想到什么,忽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前世撞了头的第二日,街头就听闻谢或遇刺,也正是由于那次受伤,他才落下了病根,日后日日抱着药罐子不撒手。

而遇刺的时间,正是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