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次相见

青林山地处北境江州，若是想要自此回皇城，起码也要五六天的脚程。

马车的轱辘碾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谢怀谨被颠的差点儿连昨夜吃的桃羹都吐出来。

“停车停车！”

马蹄应声而止，宋宵猛的掀开车帘，将脑袋钻了进来。

“殿下，您怎么了，可是心口又不舒服？”

谢家一族皆患有遗传心疾，偶有像先帝那般的少数或可幸免，可谢怀谨没有那么好的气运，相反，他这心疾可严重得很。

“快点儿去给孤找个客栈去。”他本就白皙的脸如今更加苍白了，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好好好，属下这就去找！”宋宵急的话都说不利索，急忙下车去找客栈，丝毫没注意还横在路中间的硕大马车。

仇鸢这一路走了一天一夜，如今才刚走到江州，此地离边塞不算太远，越往城内走人便越多，她这一身戎装长枪实在是惹人注目，直到路过一个成衣铺子，她才停了下来。

“掌柜的，给我随便找一套男衣。”她一进门便直接扔给掌柜的一块儿不轻的银锭。

她在边塞待了许久，也不知如今外面是何物价，那掌柜见她出手阔绰，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顿时喜笑颜开来。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仇鸢点点头，仰头环顾起四周来，这家铺子大多卖的都是些女衣，男衣虽也有，但看着款式却有些老丑，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随即走到门前玩弄起了盆子里的花苞。

“姑娘，这是我们店里的最新款，好些人来买呢！”

那女掌柜的回来的很快，笑着将手中的衣裳塞进她怀里，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

仇鸢一脸茫然，掂量了下手里的衣服，总觉得似乎轻薄了些，刚要开口询问些什么，就被那女掌柜给推进了试衣间。

“快试试，我保证，绝对包姑娘满意！”那掌柜的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随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仇鸢被赶鸭子上架，人已经进了这换衣的小隔间，便也只能试一试了。

掌柜选的是一件墨红色的垂袖素罗纱裙，仇鸢也是穿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子的衣裳，可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搭在门框上的旧衣不知何时被人收走了，她咬牙，只能硬着头皮穿完。

良久

木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仇鸢板着脸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女掌柜被这一声不小动静吓得不轻

转过身后去又不禁被女子的容貌惊得瞪大了眼睛。

红色的衣裙极衬她的肤色，再加上几许墨色点缀，倒是不让人觉得沉闷，反而是大气得很。

少女生得红唇齿白，身型高挑，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仇鸢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瘦弱，反而是脖颈纤长、肩直腰细，匀称得很，平日里套着宽松的男衣还看不出，可此刻穿上贴身的衣裙就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呀！姑娘，你是我见过最适合这身衣裳的人！”女掌柜眼睛里冒着光，像是见到了仙子一般。

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若是仇鸢穿着这身到街上走一圈，不知能给店里招揽来多少客人，她擦着手掌，笑得越发殷勤起来。

可仇鸢却不吃她这一套

“我说要穿男衣，你给我找身裙装做甚？”军中人说话向来中气十足，听得那掌柜的一愣。

“这姑娘长得好看，怎么一说话跟个男人似的……”她扣着脑袋嘀咕。

仇鸢等着她回话，可半天这人也不说一句话，只顾着低着头嘟囔，她顿时也没了耐心，抓起桌上的戎装战衣便要换回去。

见她动作，掌柜的才终于反应过来，按住她要拿衣服的手，脸上堆起讪讪的笑容

“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看您生得好看，这才没忍住就拿了件女衣来，不过这件衣裳是真的很适合你，不信你到这铜镜前边看看！”

她不由分说的推着仇鸢朝着门前的镜子走去。

“你看看，是不是漂亮极了？”

镜中的女子身姿曼妙，胸前露出的一小片肌肤莹白如玉，仇鸢本是要拒绝的，可当她看见镜面中倒映出的自己时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顿住。

这些年她始终都是同一群大男人打交道，除了身体上的差异外，她还从来都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姑娘过。

见她动心，那女掌柜悄悄的勾起嘴角，伸手试探性的摘下她头顶的发冠，青丝一点点垂落，最后被人用长长的发带轻轻半缠起。

“姑娘，你这脸蛋这么美，若是整日穿着男装岂不是浪费？”

“我看这衣裙是真心适合你，若你喜欢，再加五两银子便可直接拿走！”

再加五两银子……仇鸢如梦初醒。

“把手撒开。”她瞧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眸中光冷得刺骨。

“掌柜的，强买强卖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她贴近女子的脸，笑得轻蔑。

上一刻还笑得开心的掌柜此时被她的眸光震慑的连连后退，见状，仇鸢唇角轻轻勾起。

她本就是想吓唬一下这店家，没打算做什么，如今已经给了人个教训，她换回衣裳离开便是。

下一瞬

“来人啊，有贼人，有贼人！”街上传来女子呼救的声音。

她猛然转过头，眼中映出一个黑衣的贼人，手中还夹着一个婴孩，应是从呼救的那妇人手中抢来的。

贼人轻功不错，抱着偷来的婴孩跑得极快，眼见着就要让他溜个没影儿，仇鸢来不及犹豫，也顾不得什么男装女装了，当即便冲出店门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哎哎，银子你还没补给我呢！”人都已经不见了，女掌柜才反应过来，站在台阶上大声呼喊着。

仇鸢骑着马追出了将近十里地才停下来，那黑衣的贼人一路上走的不是屋顶就是墙檐，实在是难抓得很，直到她走到这一片石子路时才彻底不见了踪影。

她拉着缰绳在此处又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路上正大剌剌的横着辆马车。

眼前这片地虽然还没出江州，但显然是个荒郊，怎会无缘无故出现一辆马车？

心中疑虑渐起，马蹄声太引人注目，怕打草惊蛇，她只能下了马，一步步朝前走。

此时车轿内的谢怀谨刚吃过药，心痛的感觉已经缓和了不少，宋宵去了有半柱香的时辰，直到此刻都未回来，他方才本想着下车去看看，可却见一旁的树林里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谢怀谨心中警铃大作，莫非这人是刺客？

一阵风过，吹起车厢上的锦帘，一个英俊的侧脸赫然显现，面色苍白、鼻梁高挺、眼眸深遂，仇鸢的脚步止在原地。

里面坐着的不是那个贼人。

这是从哪儿来的好看的病秧子？

少女细眉轻轻皱起，正是思虑期间，只见树林中咻得射出一支箭矢，好巧不巧的就扎在拉着车的马腿上。

黑马仰天长啼一声，随后再也不受控制的朝前狂奔起来。

谢怀谨不知是发生了何变故，人在车中坐，祸从林中来，他迅速抓紧了窗沿，尽量不让自己飞出去。

“糟了……”

仇鸢见状眼中闪过寒意，袖间的短刀出鞘，直直插进林中。

扑哧一声，听见刀身插进肉体的声音和男人的闷哼声，她松了一口气。

“若是不想死便将孩子留下，否则，我定剐你万遍！”

她冲着林中冷冷丢下一句警告，随后飞身上马朝着前方的马车追去了。

路上的石子实在太多，这马又跑得毫无章法，谢怀谨原本刚好一点的脸色又白了个彻底。

“该死的宋宵！”他恨恨咬牙，宋宵不在，便只能自救了！

他掀开袖子端起小臂，将上面绑着的暗箭瞄准前方摇晃不停的马头，准备一箭射杀。

谢怀谨心疾严重，寻常武功招式学不了，但各种暗器或射箭的水平却出神入化，若是此箭发出，这马便必死无疑。

他心中默默数着时机，三、二、一，就是现在！

箭射出去时快的只能看见一片残影，他自信抬头，片刻后，瞪大双眼。

这马怎么还在跑？

“怎么回事！”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水平。

外面不知是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轿子，车壁上的窗帘随着大幅度的晃动也在上下来回起落个不停，他终于发现车外正驾着马追逐的红衣少女。

两人有一瞬间对上视线。

“公子，快到车门那儿去等我！”见他终于发现自己，仇鸢眼眸亮起。

“驾！”

战马与普通马匹不同，即便是发起疯的马也敌不过仇鸢胯下的那匹。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渐被追平

谢怀谨此时跟中了邪似的听话，他艰难的挪到车门边上去坐着，分明不过是一箭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劲儿。

等了片刻后，那红衣女子果然来了。

仇鸢一只脚稳稳踏上车板子，随后用刀猛得将碍眼的车帘从上划开，直到能够看清里面人的脸。

“手给我！”

女子额前凌乱的发随风扬起，清丽绰约的面容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眼帘。

胸口突然比犯了心疾时跳的还要快。

车厢还在持续摇晃。

她朝谢怀谨伸出手，可里面的人却依旧坐着不动。

“你想死吗，快点儿把手给我！”她又是焦急的大喊一声。

谢怀谨终是有了反应，他莫名低头眨了两下眼睛，随后迅速将手搭在比自己的手还要小上一圈的掌心。

仇鸢的力气很大，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她毫不犹疑的将人一把从车厢拽出，随后一手搭上谢怀谨的肩。

“抓紧我。”她沉声道。

纤细的腰间多了一只宽大的手，她低头看了一眼并没在意，脚尖一点，飞身带着人稳稳落在车前的地面上。

身后，眼见着那马车就要冲了过来，谢怀谨抽空掏出袖间的银针，眼疾手快的利落刺入还在狂奔的马耳中。

待仇鸢转过身想要应对时，才发现原本还在发疯的黑马此刻正在原地抽搐，随后直接倒下咽了气。

“……”

“怎么死了？”

她好听的声音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下一瞬，身侧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男人突然膝盖一软，倒进她怀里。

谢怀谨已经苍白到接近病态的面孔上隐隐泛着丝红晕。

“姑娘，我心跳的好快，是不是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