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受召回京

青林山下

“什么?你说那老头要孤回去成婚?!”男子长身鹤立,俊俏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闻言,被指着鼻子的年轻男人浑身一激灵。

“殿下,您小点儿声!”

宋宵眯着眼睛朝四下望去,见周围无人才敢一把拉过谢怀谨。

瞧见他原本俊朗的脸此刻黑如锅底,宋宵摇头叹了口气。

“殿下,您可是太子啊,这些年您不参与国事也就罢了,陛下又纵着您整日在外游山玩水,那些大臣弹劾的折子都快把御书房给淹了!”

“所以他就不过问孤的意见,直接给孤选了太子妃?”

谢怀谨又是大喝一声,惹得枝头上的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哎呀,不是太子妃,是太子侧妃,侧妃!”

大景新帝谢元膝下只有一子,名为谢昭,字怀谨,乃是皇后所出,谢元本就不爱权势,如今将近五十才坐上皇位,心中早就只剩下老婆孩子了,本想着待谢怀谨历练两年就直接将皇位传给他。

可世事难料,他这唯一的儿子竟然与自己是一样的性子,莫说是指着他接手了,就是整日连他个人影儿都见不到,最后实在是无奈,才不得不听皇后的意见给谢怀谨先定下一门亲事沉一沉性子。

“侧妃又如何?孤只娶心仪之人!况且那些个官家小姐整日道长理短的,孤可应付不来。”谢怀谨依旧油盐不进,满脑子只有抗拒。

见他说这话,宋宵才晓得他是误会了。

皇后与陛下选的这侧妃可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而是个骁勇善战的女将。

奈何这女将功绩虽多,但却是罪臣之后,因此便就只能做个侧妃。

“殿下,您误会了,您要娶的侧妃不是什么世家女,而是个武将,叫仇鸢!”

闻言,谢怀谨神情茫然了片刻。

仇鸢囚冤,好晦气的名字。

“……”

仇鸢最近总是能梦到十年前的事情。

庭院里,月光下。

仇府的门大开着,院中倒落着不少浑身是血的家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刑部的人已经将仇府团团围了起来。

今日本来该是爹爹与大伯凯旋的日子,但他们如今却是藏在白布下被人抬着回来的,仇鸢怎么也想不到她盼了整整两年,结果盼来的却是两具尸体。

滚烫的泪水刚刚流出眼眶就被周围的冷空气冻结,仇鸢抽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她听见身后有娘在叫她的名字,可转头看过去时,才发现娘也倒下了。

“阿娘!”

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吼声刺破长夜

院子里的鲜血渐渐汇成一股,融化了地上薄薄的雪,也弄脏了她的虎头鞋。

刹那间,大雪飘零而下,似是要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住。自那一夜后,世人皆知,镇国大将军仇憬通敌叛国,这次虽然打了胜仗,但却是以五万精兵来对战八千敌军换来的结果。

仇憬与敌国互通,故意折损大景五万精锐,朝堂震怒,将仇家满门抄斩。

后又念及仇家往日种种功勋,圣上破格留下了仇憬只有七岁的小女,仇鸢。

今夜边塞的风格外的大,吹得军帐呼呼作响,帐内一片明亮,外面有穿着盔甲的将士在巡逻,军靴踏在沙石上发出细微的动静。

床榻上的仇鸢骤然睁开双眼,颈下的枕头洇湿了大片,望着头顶的白色帐尖,她好看的眼睛失焦了片刻。

有人正急促的朝着她住的这只军帐跑来,脚步声愈来愈近,似时要踏进耳朵,她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

“进来。”她感知到那人此刻就站在她帐外。

下一瞬,一个满脸胡子的七尺壮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仇将军,耳力不错啊!”那人爽朗的笑了起来。

如今的仇鸢已经十七岁了

当年先帝表面仁厚留下了仇家后人,心中却怕养虎为患,将她扔到边塞恶劣之地自生自灭。

但没人能想到,这些长年在边塞驻扎的镇北军里有不少人都是仇憬之前带过的兵。

这些人心中念着仇憬的知遇之恩,平平安安的护了她十年。

而仇鸢也不负众望,她自小便跟着仇憬练武,进了军营后更是勤勉,十一岁时就已难寻敌手,而后又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不少,冲锋陷阵,杀敌擒将,如今已经被刚登基两年的新帝封了个四镇将军的职位。

“武大头,你怎么又来了?”

仇鸢无奈,她瞧着梁武一脸憨厚的笑容,心中的难受散去了一些。

梁武是仇憬从前的手下之一

“嘿?你这丫头竟还嫌我烦了!”他说着便做一脸伤心状,可怜巴巴的表情与他这张糙汉脸显得违和得很。

仇鸢实在没眼看,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催促道“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见这招对她不管用,梁武失落的哦了一声,磨磨蹭蹭的从身后拿出一个信封,绷着脸递了过去。

这信封是用白鹿纸做的,白鹿纸极其珍贵,是只有帝王才会用的纸,仇鸢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从宫中送过来的。

“这是陛下传来的密函?”她讶异道。

梁武没犹豫,当即重重点头。

仇鸢皱着细眉接过,待她拆开信纸通读一番后,心中骤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这新帝竟然有意召她回京?

镇北军营堂内

“什么?陛下要召你回京!”郑三拍案而起。

这军中谁人不知先帝忌惮仇鸢这只虎崽子,十年来有意将她困在西北边塞,原本以为两年前刚登基的新帝后能够封她一个镇北将军之职便已经是白日里见鬼的事儿了,如今竟然还要她回皇城去!

“不行,阿鸢不能回去,他们谢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年仇将军就是这般莫名枉死,谁知道这次又召你回宫打的什么鬼主意?”

大景的天下姓谢,十年前灭仇家满门的是先帝谢安,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新帝谢元。

“阿鸢,郑三哥说的在理,我知你有心为仇家翻案,但事发突然,咱们是不是也得再慎重考虑考虑?”梁武也劝她。

其实不用他人说,仇鸢也知晓此事并不简单,奈何机会实在难得。且不说圣命难违,若是错过了这次回京的机会,那她这辈子恐怕就只能困在这了。

为仇家平反的关键不在边塞,而在皇城,所以,她必须要冒险走这一趟。

“我心中自有思量,你们不必劝。”仇鸢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的。

况且她觉得这个新帝并非是同先帝那般的无情之人。

“梁副将,过来。”她取下腰间挂着的令牌。

仇鸢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闻言,梁武一下子从凳子上窜了起来。

“末将在!”

“如今边塞状况稳固,我此去一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大帅一职便暂由你代任。”她有意交出主帅令牌。

可梁武却不敢收,不光是梁武,堂内的这五个人没有一个敢接她手里的令牌。

几人都是仇憬当年的手下,这些年跟着仇鸢出生入死,早就将她视做了第二个主子。

“郑校尉。”她又转向郑三,可郑三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郑四……”仇鸢话还没说完,郑四就急急的朝后退了一步。

她气得轻笑出声。

“大帅,不是我等想要抗命,只是您若是走了镇北军群龙无首,光靠我们几个是撑不起来的。”

镇北军离不了仇鸢,梁武等人中最小的也要比仇鸢大上十一二岁,可在武力方面却谁也敌不上这个丫头。

可带兵打仗靠的不单单是武力。

“你莫要妄自菲薄,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仇鸢深知论领兵带将的功夫诸位兄长绝不会比我差,镇北军交到你们手里,我放心。”

她去意已决,不可置否的将令牌塞进梁武手里。

“这……”几人转头相视一眼,随后齐齐跪下。

“属下定不负大帅信任!

翌日清晨

女子面容如玉,眉眼张扬夺目,一身劲装盔甲,披风与束起的马尾在身后荡着。

偌大的军营内乌泱泱的跪了满地,众人的脸色看着实在算不上好,尤其是梁武与郑四,两人跪在最前面一下下的抹着眼泪,带得其他人也忍不住抽噎起来,看得仇鸢心中直犯愁。

“本将此次受召回京乃是受了陛下赏识的,你们莫要再哭了,到底是送行还是送葬!”

女子声音透亮,直直穿进人心里。

梁武听着突然更想哭了,他拿胡子捂住脸,断断续续的道“大帅,你,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多,多吃饭,多睡觉,我们不在你身边,可莫要再随便跟人打架了……”

梁武平日里就话多,此刻一说起来更是没完没了,仇鸢不耐的挥了挥手。

“死梁武,就你话多。”

她嘟囔着别过身藏住泛红的眼圈。

半晌后,营内刮起一阵风,似是老天也在为她践行。

仇鸢仰头望天,任烈风肆意从脸庞割过。

她不再停留,拉起缰绳驾马远去,披风高高飘起,风声在耳边呼啸,掩盖住了身后镇北军的齐声高喝。

“恭送大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