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印有赤霄宗标志的猩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徐燎跪在玻璃化的暗绿土地上，脸颊被随风而来的晶屑划的刺痛。
当放射性金属条发出的最后一抹灵气辐光熄灭，养丹执事尖细的嗓音终于响彻祭祀广场。
“吉时已到！祭血奉丹！”
闻声，广场上乌泱泱跪着的几十号人动了，众多男女弟子纷纷割开左臂，将伤口对准身前铁碗。
徐燎也不例外，他抬起那条臃肿左臂，匕首轻轻一割，干硬的皮肤立刻裂开一道口子，流出血一样鲜红甜美的参液。
那是条“参臂”。
他原本的左臂被齐肩切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寄生血参”，扭曲的参根从肩膀处深深扎入血肉，缓慢地蠕动着，贪婪吮吸生命力。
灵气于对大多修士而言是力量之源，对凡人来说，却是腐蚀骨髓、焚烧内脏的剧毒。
而赤霄宗内灵气之浓郁，足以使得那些没有任何抵御之力的外门弟子在数日内发齿掉光，皮肤化脓，溃成血泥死去。
因此大多缺少天赋背景的外门弟子只能被迫自断左臂，以血养参。血参虽然汲取宿主的生命，但也能化解大部分灵气对人体造成的伤害，用参液奉养宗门培育的仙丹，还能换取一定的贡献点。
但遭血参寄生之人，哪怕吸收灵气，也难免形如枯槁，身心憔悴，连普通人都不如，就更不要说有什么战斗力了。
因此在赤霄宗，这样的外门弟子地位最为低下，也被戏称为“参奴”。
徐燎便是众多参奴之一。
入门三年，他只差两点宗门贡献，便可以换取神通【纳灵骨质】，得到用骨骼吸收灵毒的能力，避免肉体遭到侵害。
届时，便不需血参也能在灵气环境下修行，算得上摆脱凡人之躯，初窥修行大道门径。
原本徐燎是想积攒更多贡献点，兑换一枚“筑基丹”。若有筑基丹虫宿体，不但拥有更强的灵毒吸收能力，还能分解灵毒，将之转化为额外的修行助力。
只是筑基丹价格昂贵，若想养参换取，少说还要再等一年。而徐燎的身体近日来愈发虚弱，每每夜晚咳血，已经坚持不了那么久了。
就是今天了。
徐燎端起装满参液的碗，走向养丹执事。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赤裸上身，整个人已瘦如骷髅，肋骨如辐条根根毕露，黑色乱发下那双眼却依旧锋芒毕露，充满了对修行的欲求与渴望。
“外门徐燎，加两点。”
养丹执事接过参液闻了闻，尖着嗓子告知身后负责记录的弟子，随后将碗中参液倒入丝白虫网密布，密密麻麻黏着仙丹的石柱下。
“弟子谢过。”徐燎礼貌作了一揖，转身快步朝神通兑换处走去。
终于，三年的痛苦，终于要在今天结束了。
他心中压抑不住的激动。
大多数外门“参奴”在认清现实后，都会选择割去参臂，用修为终身无法寸进为代价换取神通【化毒癌变】，变成宗门最底层的奴仆与打手。
但徐燎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他有必须变强的理由。
只因有上仙驾临，他跪拜街边时抬头望了一眼，便被人借题发挥为大不敬。致使一家人都被赶出城去，成为流民，父母打拼半生才赚得的商铺也被收了回去，连一分钱的补偿都没有。
为保护他，父母死在了荒原中，徐燎独自流浪数月，才终于在一流亡部落中寻得安身之处。一次机会，他散尽最后的家财，加入赤霄宗，虽说初衷是为了免去流浪荒原的危险，但他又怎么可能甘心真的只在这宗门中苟活。
他当日抬头望向仙人，心中所想即为“大丈夫应如是”，而今已入宗门，仙途有望，心中这一信念更加坚定。
虽因那一眼，徐燎无一日不在自责，恨不得时光倒流，亲自去按下自己的脑袋。但他也清楚，真正害死父母的，还是那天以此为由落井下石的仇家！
因此他早已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仇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这位师兄，我想要兑换神通【纳灵骨质】。”
徐燎来到神通堂前，挤出一点灵力在身份牌上验明正身，随后恭敬递上。
宗门内有神魂法宝连接各处，弟子的贡献点数那边一输入，这边就有数据了，因此不用担心刚加的两点没有记录在册。
神通堂分内外两个兑换处，内门由宗门长老当值，外门则由内门弟子当值。今天坐镇外门神通堂的内门弟子是名身材削瘦的疙瘩脸青年，他双臂皆被替换为法宝义体，结构繁复，散发着阴冷的金属幽光，想必是专精法宝一道的修行者。
徐燎看的一阵心羡。
法宝修行最是消耗资源，哪怕是最简陋的能帮助凡人抵御灵毒的植入法宝，也比不入品阶的筑基丹要贵上许多，效率也是成比例的提升。
疙瘩脸青年接过身份牌，抬头瞥了徐燎一眼，视线扫过他的参臂时，脸上掠过一丝不屑。
“徐燎，我看看。咦？你还真的有300点贡献点，”他诧异道：“难不成你这参养了五年？不可能，就算是筑基境的长老，被血参吸上五年也会油尽灯枯。”
血参一年差不多能带来60点贡献，想靠养参赚足300点，的确至少需要五年才行。
徐燎心中不悦，我怎么赚的贡献点和你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内门弟子自己得罪不起，于是缓声解释道：“我养参三年，但同时也在菌场干活，一年也能赚个30点，再加上其他杂活，三年多的时间勉强凑够了这300点。”
“这样啊。”疙瘩脸微笑道：“你也算是蛮有毅力的，我在这儿当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参奴能凑够贡献点换取这么贵的神通。”
他直接说出“参奴”一词，另徐燎脸色微变，但还是按下心中怒意，克制的没有作声。
似乎有些遗憾徐燎反应平淡，疙瘩脸“嘁”了一声，从身下拎出一沉甸甸的铁盒子来，放在柜台上打开。
他输入密码，拧动开关，随着一阵白气冒出，盒子内一整装列装有神通模组的金属注射器暴露在空气中。
徐燎抬起头来，视线忍不住牢牢锁定在那一支支神通模组上，喉头饥渴地动了动。
疙瘩脸收起脸上的随意，小心取出一支金属注射器，推向徐燎，“喏，你要的【纳灵骨质】，贡献点已经扣完了，不得反悔。”
徐燎接过注射器，视若珍宝地攥在手心，来回翻看，看到注射器外刻印着“纳灵骨质”四字后，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谢师兄！”他略一颔首，向外走去，未曾看到，身后那令人恶寒的微笑。
近年来，疙瘩脸修行都难有寸进，数次冲击筑基无果，因此才被发派到这里看守外门神通堂来。
“我一个内门，都已经熄了冲击筑基的念头，你一介参奴，竟还如此上进，妄想翻身？”他靠在铁扶椅上，想到自己暗中施加的手段，伸了个懒腰，心里莫名舒坦。
恶念，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