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雾气浓郁,似巨大天幕包裹着万物,四周冷酷粘湿。
凉气入鼻,让人清醒不少。
虞饱饱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步伐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她总觉得家里出事了。先是自己出现在不知名的河里,而后她发现本该在碧波河洗衣服的妇人们却统一都没有出现,这太奇怪了,像商量好的一样。
望着不远处的边水镇,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每家每户的船门、船舱都死死闭着,女子的心咯噔一下,他们在躲什么?
她小跑过来的,此时还在喘气。一户人家听到动静后悄悄露出一条缝,见是她回来了,又小心翼翼合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虞饱饱觉得那人似乎摇了摇头。
来不及想那么多,虞饱饱来到白船前敲门,却没人应,又敲了一声,还是没人开。
她趴在门缝上听,屋内过于安静了,娘这个时候应该起床了。她让自己往好的地方想,手却没停,三两下功夫门被她打开了。
地上血迹未干,鲜红一片,过于刺眼。
踏进船舱的虞饱饱,看到这一幕,腿一软,撑着桌边才勉强站起。她快速朝里走去,看到了昨天还在跟自己吵架的娘。
虞雨躺在血泊中,平日里爱穿的素衣,此刻已被血浸红,她声音嘶哑又虚弱,一声又一声喊着:
“虞儿,我的虞儿……”仿佛喊了很久很久。
“娘!”虞饱饱飞扑过去,又怕碰着她娘,在半路中刹了车,膝盖重重跪在地上。
这时,从角落里走出一人,是昨天的那个螃蟹。
庞四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向前一扔,纸在半空旋转几圈,落在了她脚旁。
“这是什么?”虞饱饱抱着虞雨,淡淡扫了一眼问道。
“你娘给你签的卖身契。”庞四一笑,露出两侧金黄的牙,昨天掉了两颗,今日就补上了。
闻言,虞饱饱一改常态,声音恶狠道:“胡说!我娘怎会签这种东西。”
“别想赖账,这上面可是有你娘亲自按的手印。”
一阵风吹过,纸张翻转过来,上面印着血红的手指印。
见此,虞饱饱死死盯着他,“是你伤的我娘!”
“是她自己往刀上撞,可不是我捅的。”他笑眯眯的说。
虞饱饱站起身,碧色的眸中满是愤怒。
“我要你偿命!”她低头猛冲过去,紧紧箍住庞四的腰,势要带他去后院。
那里有火坑,她要烧死他。
庞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连冲带撞到后院,等他瞧见身后的火坑,一下子就明了了。
这小妮子,是要跟他一起死啊。
男子不同于女子,力量本就大,更何况庞四一身肥肉。很快,他伸腿向后一蹬,两人便就此停了下来。
虞饱饱使劲推他,纹丝不动。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他因肥肉压住声带的恶心声音:“小虞儿,你就忍了吧。我会对你好的。”
“别这样喊我,恶心!”女子狠厉道。
庞四哼了一声,一把将她捞起并出手箍住她的腰,虞饱饱的背就这样贴在他的前胸上。
感觉自己背后像贴了一块又肥又油的大肥肉,虞饱饱强忍着恶心,一脚踩在男子的脚上,但她忘了,螃蟹的足很硬。
看她挣扎的样子,庞四莫名欢喜,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蛮横的。”
不曾想,女子在踩脚后的下一秒,用头狠狠撞向他,木钗正好撞到他眼上。在庞四吃痛间,她乘机挣扎走。
男子捂着眼睛,叫骂道:“你个死贱人!敢撞老子!”
虞饱饱对着他快速掐个诀,“鱼跃龙门,去!”
成千的小鱼灵直逼庞四,硬生生将他逼至火坑前,女子冷声道:“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
女子直接一脚踢在他左脸上,一颗金牙堪堪滚落在地,第二颗也随着掉地,最后一脚送他进火坑里躺着。
解决完了庞四,虞饱饱冲到屋内。
“娘!我给你报仇了!”
虞雨脸色苍白,听到她的声音,朝她伸出手,“虞儿,娘没有签,娘怎会把你卖给他……”
虞饱饱轻轻握住那只细软冰凉的手,又看着被咬烂的指纹,忍不住抽泣道:“娘,我知道,我知道。”
仿佛是说完了心里话,虞雨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可在虞饱饱看来,娘是要丢下自己了,她抹了把满是泪痕的脸说:“我去找夏夏,她肯定能救你!”
虞雨早就不流血了,因为身体里的血早已流干、流尽。
“虞儿,别去了……我……我本就快死了,只是想着,要见你一眼,才得以撑到现在……”她断断续续开口,说一句话就要深吸一口气。
“不要,娘,我心里疼……我要你,我要你活着。”虞饱饱哭的满脸都是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见状,虞雨伸手去摸她的脸,“别哭……我的虞儿。”她单手拂过泪水,虞饱饱的脸上留下一条血痕。
桌上的花瓶里,还放着她昨天采的花。此刻,最后一瓣花,落了。
那只平日里打她,抚摸她的手,也落下了。
“娘……娘……”
她的话,无人回应,不会再有人喊自己虞儿了。
虞饱饱抱着她,像小时候娘抱她一样,再唱一次,幼时你哄我的歌……
走到后院时,虞饱饱神色冰冷,毫无波澜,甚至不像是个活人该有的表情。
她单手拽住庞四的衣领将他拎起,嫌脏,又拿他衣服擦了擦,还是脏,她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是他人脏。
“谁指使你的?”女子伸手就是一巴掌。
庞四被打的满脸血,两边脸肿得老高,像塞了馒头进去。起先他一声不吭,后面虞饱饱把他手指一个个向后掰去,他疼的口水乱流,终于开了口:“我说,我说。”
虞饱饱掰断了他左手的最后一根手指,才冲他抬了抬下巴:“你最好如实回答,不然,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庞四流着泪一个劲点头:“是是是,姑奶奶。”
“边水镇并非无人做主,有一大妖掌管着附近的所有地带,他规定凡是好看的姑娘,一律送入他那。昨天……昨天我才到这里,看到了姑奶奶您,没成想我狗眼看人低,冒犯了您。”
“大妖是谁?”
“这个小人不知,我也是奉命行事,只知道他住在奉拥阁。”说完,他谄媚的笑了一下,“姑奶奶,该说的我都说了,求您给我一条生路。”
确实也问不出什么了。虞饱饱拿他衣服擦了下手后站起身,见此他笑得更欢了。下一秒,庞四重新躺在了火坑里,蟹壳焦黑,两只螃蟹眼突露在外面,她瞧了一眼,转身往回走,淡淡道:“死,算便宜你了。”
那天过后,虞饱饱洗去血渍,为虞雨换上了她一直舍不得穿的衣服。
没想到,第一次穿,也是最后一次,她在心里想。
鱼儿死后,要放回最近的河里,这样来时,才能找到家。恰巧边水镇有条河叫做月牙塘,传说,月牙塘连接天上的明月,人死后,将其放回月牙塘,逝去的人便会化作星星。
每到月圆时,繁星闪烁,那便是亲人的回响。
小小月牙,承载着的是无数家人的思念……
虞饱饱平静的做完了这一切,又独自在床边坐了一整夜。
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一滴泪了。可到了后半夜,她趴在虞雨生前枕过的枕头上,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息间,挥之不去,泪水又不自觉滑落,在枕头上留下了一小片印记,像极了小池塘。
忽然想来,她和虞雨从前就生活在池塘里,后来,池水遭到污染,不得已才搬来这里。
竟然过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