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祛蛮节

如今正值七八月份,端得是累累硕果压满枝头。

镇东黄家,一名黄袍的老道摸着胡须挥动两下拂尘,将将参拜完土地公回到家中坐下,身旁立即有身姿婀娜的侍女为其斟茶,娇声叫了一声“老爷”。

但细看才发现,这些侍女的手和面部皆布满黄毛,简直与一只大型站立的黄鼠狼无异。

而被她们称为“老爷”的人,则是一位真正有着与人无异面孔与身形的化形大妖,如今老神道长生路上玄阶二品,单名一个“云”字。

黄云乃是方圆百里内有头有脸的黄家出马仙,凡其夜间出行,身边必定会伴随着成群结队的黄鼠狼,因这一姿态而享尽人间香火与供奉,被民间尊称为“黄太爷”。

与太爷交恶者出言不逊者必然患上癔病不得善终,供奉全神像或在家中院落内摆上仙家楼可转运生财。

但转运生财那也得是在这位黄太爷心情好的情况下,他们仙家走的是香火路,修的是长生道,既食人间香火就免不了与人牵扯上诸多因果,牵扯上因果就表明这一修行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故而在发生一系列噩兆后,黄太爷的脸色根本说不上好看。

原是近日天多异象,几多横雷,雷电专挑黄鼠狼一脉劈一度劈得它们祖坟冒黑烟。

甚至把黄云的重孙儿劈成了牌位,害得黄云算卦不成一怒之下告到土地、山神那处,却至今没有一个满意的答复,对方只是让他不要多问,劝说他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摩挲着自己重孙儿的牌位,黄云不由想起了它那黑漆漆的、总是像绿豆般眨巴的小眼睛。

这只老黄皮子娶了十余任妻子,子子孙孙加起来有三百余只,个个都是他的心尖肉,每一只他都能从黄鼠狼群里准确认出并叫出名字,是家族出了名的护犊子。

“它还是个孩子,究竟犯了什么孽上天要这般作践它……”

一想念起自己可怜的重孙黄三,他悲从心来,连茶也不肯喝了,直接“砰”地一拳锤于桌面,震得杯盏碎裂茶水四溅。

那茶叶就如同锋利的刀刃般直接切入了厚重的墙壁,却在即将接近黄云时顷刻间静止,随后化作粉尘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三……小三你死得好惨呐。”

黄太爷的哀嚎声尖锐又凄厉,简直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他身边的几位黄家侍女在闻音后纷纷掩面而泣。

但很快,黄太爷那张悲面又变得愤怒,令妖物的恶相显露无疑。

“是谁与我们黄家过不去,是胡常莽清风那几家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太爷,您消消气,那几家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在短短时间内引动天劫并贿赂土地和龙崖山山神,只怕这件事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是吧?”

黄太爷在听到贴身侍女这般说后,也是逐渐冷静了下来,在他看来土地和山神忌惮的无非就是比他们自身更高更大的官。

按理来说这样的势力黄太爷也不该去招惹,只可惜黄仙生性记仇。

那天雷都莫名其妙劈到他们祖坟上了,若是再置之不理,怕是有一天黄家被灭门了也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

黄家能在大安皇帝统治的界域站稳脚跟本就有其手段,故而在稍加思量片刻后,黄太爷便作出一个极端的决定。

“几日后乃是参州的传统节庆日,家家户户出门求风调雨顺与丰收,届时群妖与人乱舞,我等有必要借此时机出面见一见长生萨满大祭司。”

侍女稍作不解:“那长生萨满隶属老苦神,太爷为何要主动见他们,平日您不是最不喜这些喧闹习俗吗?”

“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我黄家正是有难之际,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天雷,不敢言语的土地山神一切皆反常,然而若是那位不能被提及的存在真想将我们从世间彻底抹除……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这其中必定还有别的因素,届时我会应萨满而去,而后觐见老苦神向祂老人家献祭。”

“相信,我等道上的主神会给出我等不一般的答复。”

说着,黄太爷闭目默讼起不知名的咒文,已然是在转眼间便进入了修道的冥想。

……

再说黄欠这边,他还在牵着黄四在村子里转悠,这个点没有多少人家出摊,他也只得效仿那木兰诗一遍东市买锅碗,南市买瓢盆,西市买菜肉,北市买油盐。

这一路上,他看到不少人家都在门口系上两条红绳,一条栓着大蒜和生姜,令一端系着的赫然是硕大且沉甸甸的黄梨。

村北有人在搭建戏台,红得醒目的绸布被搭在台面,一群人穿着古怪的服装对着一些被放在台上的木质面具指指点点,也有不少村民在一旁看热闹,黄欠觉得新奇,便凑了过去找一位村民询问这是在干什么。

“你是外地人吗?”

那村民觉得黄欠的问题很奇怪,不过在看清他的脸后也只当他是个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无知后辈。

“再过几日,就是参州的大日子祛蛮节。

在祛蛮节的那日,家家户户都会派出自家一名壮男人穿着辟邪的服装上街护送老神、生神游街,萨满们也会举行驱邪仪式和请神仪式,寓意着这一年来大丰收,千家万户无病无灾,同时也告知其余的苦神切莫降临。

据说在这天,那些仙家精怪都会混入人群与民同乐,合他们眼缘的人则有机会通灵性,被收为出马弟子,路上也能看到那些平日里不常在人前抛头露面的小生灵。

后生,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来看咱们村戏班子的表演,这一年一度的大戏可不能错过!”

那位村民一说起祛蛮节就说得个滔滔不绝,直到台上的人把一个型似鬼面嘴有獠牙的面具递给他,黄欠才明白这人原来也是个表演人员。

方才讲解的那些,纯粹是在为戏台拉拢看客。

“好嘞哥!我到时候肯定来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