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丞李可灼参见陛下,吾皇福寿齐天,圣心永固!”
“好了,平身。”朱常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多精力去听这些客套话了。“朕听闻你有仙丹进献,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李可灼双手托举手中的紫檀云纹木盒,就要递给一旁的王安。
王安,时任司礼秉笔太监,朱常洛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朱由校继位后,他也是与东林党人联系甚密,大力向天启帝推荐东林君子。但也因此得罪了魏忠贤和客室,最后降职充当南海子净军,死在了提督刘朝手中。
“陛下,万万不可!”
朱由校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乾清宫内这般不知体统的尖叫。自打老朱家打下江山以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但杨涟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人秉性正直,忠言敢谏。
纵使朱由检拥有上帝视角,知晓杨涟会出言劝阻,但还是被他这种担当所折服与打动。
说出这句话自然很简单,但是第一个劝阻的人肩上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朱由检看了一眼朱常洛沉下来的脸色,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啊!
“爱卿不必多言,朕自有定夺。”朱常洛有些恼了,觑了一眼王安。后者理会上了他的意思,忙将手中的木匣子递到了泰昌皇帝手中。
这一举动自然被方从哲收入眼中,皇上并无加罪杨涟的想法,说明他心中也在犹豫这仙丹是否应该服用。
“陛下,依臣所见兹事体大,还需老臣与诸公商议,寻人试药,探明药理方才可进献仙丹。”
方从哲果真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谨小慎微,深思熟虑。
上尊进药,没出问题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是如若出了半分差错,在座的诸君都免不了一个劝谏不力的罪名。
杨涟已经充当急先锋打了个样,他作为内阁首辅自然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果真,其他内阁大臣在听到方从哲这番话后纷纷赞许,劝谏泰昌皇帝三思后行。
这幅情景倒是真让朱由检回想到了前世第一次部门开会的场景,领头的提出意见,手下的人只负责应声支持就好了,跟着领导走总没坏处……
朱由检尝试着集中精神,把这些过往从脑海中剔除。
这些叽叽喳喳的咕哝声并没有持续多久,泰昌帝揉了揉眉心,不耐烦的发话道:“就依阁老所言吧。”
收到皇帝的命令,诸位大臣自然是不敢拖拉。杨涟更是瞪了一眼李可灼,他自然是瞧不起这个阿谀逢迎的人。
大臣们都出去了,正殿内只留下了朱由检和朱由校。
泰昌皇帝拉起了朱由校的手叮嘱道:“汝上承天意,下达民心。更应该勤政为民,尊师重傅。亲贤远佞,非礼勿贱,非义勿行,且不可使凶竖得志。”
“至于由检尚且年幼,更当学而不厌、焚膏继晷。为父只愿你们兄友弟恭,同心同德。”
朱由检撒了几滴泪水,止不住的抽搐着,而自己的好哥哥早已经哭作了泪人。其实要说父子之情,朱常洛对待他们兄弟俩更多的只有亏欠与应尽的父爱,毕竟他绝大多数的“浩荡天恩”都赏赐给了西李。
而西李如今何在?尚且还躲在正殿的帷幕后面。这些都谁给她的权利,自然是如今他们卧病在场的“好父亲”!
朱常洛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他对王安伸了伸手:“让他们将仙丹呈上,另外,宣阁老和杨给事进殿。”
王安闻言,忍不住打量了朱常洛两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开口。
朱由检暗暗佩服王安不愧是服侍了朱常洛多年的老人,此刻皇上已经是一锤定音,再有人敢出言劝阻,无非是触犯龙威。
不过让朱由检感到惊奇的是,自己的老爹竟然只想面见杨涟和方从哲两人。
一位是浙党的直接领袖,另一位则是东林党未来的砥柱中流。其中用意,实在是发人深省啊……
不一会儿,三人就在王安的带领下进了内殿。
李可灼上前为皇帝诊脉,不过一会就准确说出了光宗的症结。方从哲心中诧异,难不成这李可灼当真是个神人?
文官出身,医术能够如此了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唯一可能的说辞只能是李可灼从另外的途径得知了皇帝的病情,至于是何途径在如今这个局面之下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场之人就这样看着李可灼将红丹呈递给近乎绝望的泰昌皇帝,后者抱着最后的希望将仙丹囫囵吞下。
李可灼紧张的盯着泰昌帝。
杨涟硬着脖颈,貌似随时都要发作。
朱由校不敢直视老皇帝的目光,或许他只想在父皇的荫庇下长大。
方从哲则是微不可察的斜视了一眼杨涟。
大殿内的太监宫女皆是一言不发,大气不敢喘一下。
众生百态在一时间尽被朱由检收入眼中。
帝王之心最是无情,谁也无法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但是朱由检可以啊,即便目前不能执棋纵盘,但也有助于他揣测圣意。
果然,如他印象中的一样。须臾之后,泰昌皇帝面容红润,大有病愈的迹象。
“仙丹宝药,爱卿真乃忠臣啊!”朱常洛只觉得进药后浑身舒畅,就连食欲也大为提升(思进饮膳)。现在在他眼中,李可灼当真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作为无产主义坚定的拥护者,朱由检当然知道其中的神眉鬼道。现在的朱常洛无非是透支了肾上腺素表现出的回光返照之象。
但是杨涟和方从哲不知啊!
现在最为尴尬的莫过于方从哲,李可灼进药有功着实当赏,那他之前极力劝阻皇帝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他必须得补救。如若日后泰昌帝追忆这件事,他要将自己的风险值降到最低。
“陛下,老臣认为……”
“儿臣恭祝圣安!”朱由检赶忙插嘴说道。
他在幼冲之龄没有什么权力,那就只能发挥这个年纪该有的独特特点——稚气。
恰巧咱们这位泰昌皇帝就吃这一套,他欣慰的对自己的两位儿子笑了笑,一口浊气释然的吐了出来。
方从哲憋在嘴里的话硬生生的被朱由检堵了回去,他倒是也没有多想,毕竟这般父子情深的戏码他也不好干涉。
“陛下,要不再召太医瞧瞧。臣恐……”杨涟蹙了蹙眉,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杨涟到底还是个心细的,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但不幸的是泰昌皇帝如今龙颜大悦,哪里听得进这些话。
方从哲狠狠瞪了杨涟一眼,就算是要进谏也等老夫走了你再畅所欲言,现在不是明摆着把他方从哲拉在炭火上一起烤么。
“杨给事所言甚是,老臣也觉得陛下应当再召御医瞧瞧。”
没办法,只能和杨涟一条路走到黑了。
所幸朱常洛并没有过多在意杨涟话中的深意,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从哲,随口说道:
“朕欲册封李常侍为皇贵妃,两位爱卿意下如何?”
原来自己的“老爹”打的这个算盘,朱由检看了一眼杨涟难看的脸色,心中叹了口气,这杨文孺铁定是心中不服的。
西李长居乾清宫许久,已是引起了诸臣的不满,如今还要册立为皇贵妃,只会在君臣关系上火上浇油。
这老爹当真是吃红丸吃坏了脑子。
“陛下,臣妾不服。”
还没等方从哲开口,只见西李怒气冲冲的从帷幕后面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朱由校。
得了,朱由检心中暗喜,这下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