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选了一座。”夏辞回道。
这话太没诚意,便是最愿意相信夏辞的江晚姜,都没有相信他的话。
两个少女扭头看徐守节,徐守节既然提前知道,一定做了调查。
“青羊学院已荒废百年了,你进去,是唯一的学生。”徐守节拿过酒壶,为夏辞斟酒。
酒碗太大,他们纪念完刘损之,便换成了酒杯。
两个少女面露惊诧,夏辞同样挑了挑眉头。
江晚姜瞥一眼夏辞,以为少年是在作怪,装作惊讶。
她继续问:“为何要选一家废弃学院,说起来,百院里居然还有废弃的?”
“废弃的不是更好?无人管着,想几时去便几时去,想几时走便几时走,夜不归宿也不碍事。”夏辞弹了弹酒杯,涟漪道道,印在眸中。
江晚姜当真,严肃道:“即便你已有了传承,也不该如此懈怠!”
徐守节笑意浓浓:“既有刘前辈的教导,看不上那些学院教习也正常,只是,你选青羊学院,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他的笑带着揶揄,似乎在说,我已看穿了你的小把戏。
夏辞摇摇头:“真的只是如此。昨日下晚,我在贡院翻学院名册,看它有眼缘,便选了它。”
这就是真相,但他藏了一段信息没有说。
两年前,刘损之教了夏辞一套清风剑法,少年练成的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年幼的道尊。对方在一片空地上练习清风剑法,他身后的影壁上,刻着青羊二字。
夏辞所以选择了青羊学院。
“随便选的?”徐守节惊诧。
夏辞点点头,问:“那学院有什么秘密不成?”
他的好奇不似作假,徐守节不得不相信了。当然不假,不只不假,还很浓厚。
对那些奇特的梦,夏辞一头雾水。
为何他会梦到道尊?为何他能轻易使出梦里的剑法?五年来,他一直想要弄懂。
更重要的是,梦中的道尊已死,死于地龙剑下,而在现实里,至少在朝廷和道门的口中,包括刘损之口中,道尊健在,只是一直闭关修行。
如果道尊已故,他的梦,他对那些剑法的熟稔,可以有一个很魔幻但在这个世界很真实的解释。
如果道尊尚在人间……那他便弄不明白了。
他期盼青山宴,期盼加入道门,不只是为了力量,还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
他看徐守节的眼中满是求知的欲望,江晚姜和宁青岁也投去求教的目光。
徐守节看看左右。虽说他们已经坐在角落,但不论是他和夏辞,还是两位少女,都显眼的很,大堂里的食客都瞧着他们这边的动静,竖着耳朵偷听。
说过去的事,他们可以编黑话指代,要解释青羊学院的奇异,却必须直言。
“悄悄说也不行?”夏辞看出徐守节的为难。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有修士在周围偷听……下次再说。”徐守节举起杯,“饮酒饮酒。”
夏辞啧舌。他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偏偏还怪不得徐守节,不是对方不想说,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不过,他已有了猜测。
那答案多半和道尊有关,青羊学院是道尊幼时求学的地方。但只是这样的话,有何不好提的?青羊学院既然荒废,可见道尊并不重视。
想到这里,他心一慌。
别是道尊在青羊学院求学的时候,遭了师兄嘲讽,教习欺压,师妹退婚,师弟夺骨,对学院的怨气比恶鬼还深,所以下令让青羊学院关门大吉,万劫不复!
这样的话,他可就跳入了火坑。
他回想徐守节提及青羊学院的神情,那眯着的眼,暧昧的笑,分明是觉得他占了便宜。
不是坏事,放心了。他举起酒杯。
天色渐暗,大堂的客人渐渐少了,再美的少年和少女,也比不上旅人们的前路。
徐守节唤来掌柜结账,宁青岁坐在一旁独饮,江晚姜趁机钻到夏辞身旁。
少女按着手中的剑,跃跃欲试:“你的修为如何了?开了几脉?”
“六脉。”夏辞回答。
修行路上,有四大基本境界,分别是洗髓境、天人境、景神境、法相境。四境之上,便可称圣称尊、称君称帝。
道尊和魔君,都是四境之上的境界。
这四大境界中的每个,又分若干小境。
洗髓境中,以十二经脉的贯通数量区分,这境界修的便是经脉。
人在母胎时,不食五谷,不染七情,经脉具通,出生后,凡尘之气涌入身体,锁死了脉络。
洗髓境的修行,便是洗去凡尘,重新打通体内脉络。
开六脉,又可称为洗髓境中期。
“你怎么比我还慢些?”江晚姜诧异。
“你修的是兵家功法,夏辞修的是最正统的道家功法,等到第十条经脉,你遭遇瓶颈,他却是能直接迈过去的。”徐守节转过身,替夏辞解释,“更何况,经脉数量并不代表实力。”
“这个年纪,道功第六脉已可排入前十。不过,以你的资质来看,还是慢了些,可是那晚伤了根基?”宁青岁看夏辞。
江晚姜和徐守节的面色顿时凝重,担忧现在他们眼中,愧疚咬在他们齿间。
“不是因为那个。”夏辞笑道,“可以排在前十的境界,到你们口中成了慢,你们对我有多高的期望啊!”
“你不该只有前十。”徐守节正色道。
江晚姜点点头:“不是第一,就是慢了。”
夏辞哑然,低声说出缘由:“要说有关也有些关联,不过是好事。我那晚用的剑法,触到了神魂的门槛。”
徐守节和江晚姜瞪大了眼,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时候,你比我们厉害那么多!”
夏辞继续道:“神魂是天人境的力量。当我打通十二经脉,就会立刻进入天人境,少了瓶颈,也少了熬炼灵气的机会,不利于以后。刘叔所以让我不要主动突破经脉,这样才能多在洗髓境待一些时日。”
他摇着头,叹着气,一副羡慕你们都有瓶颈的模样。
“去你的。”徐守节笑骂。
三人放下了心。
大堂里最后一桌客人也走了,天色已晚,江晚姜家中有事,先一步离开。
宁青岁走过夏辞身旁,留下一阵香风和一句“明日有马车去接你”,上了宫内的马车。
徐守节与夏辞骑马同行。
日光从前方照来,刺痛双目,天已入秋,西风萧索,卷来一阵沙,视野更加模糊。
“你一点儿都没变。”徐守节盯着夏辞,忽有所感。
“这话说的,我该变什么?”夏辞本准备问青羊学院,徐守节没头没脑来这一句,打乱了他的思绪。
“没变是好事。”徐守节又道。
“怎么感觉是在安慰我?你们不也没变?”夏辞摸不着头脑。
徐守节一勒缰绳,骏马扬起前蹄,嘶声散在风沙里。
“你真这么觉得?”他看夏辞,双目隐在黄沙后。
夏辞勒住马,沉默片刻:“水仙花常发呆,小孩儿也不太对劲,没小时候那么勇的感觉了。”
徐守节一愣,反应过来那是两人的外号。
他笑:“倒是挺贴切,我是什么?”
夏辞想了想,道:“大师兄?”
徐守节趴在马背上大笑,吃了好几口风沙才直起身,抹去笑出的眼泪:“我大你一岁,这个称号很合适。”
他攥紧缰绳:“你既已经看出来,我便不多言了,你看着办。”
什么看着办?夏辞张口欲问,徐守节抢先一步,打下马鞭。
“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到春明门!”
他胯下的骏马嘶吼一声,冲入日光里,前句在夏辞身旁,后句已在远方。
“怎么抢跑!”夏辞夹紧马腹追赶。
“你那是一匹妖血马,我先跑才公平!”
马蹄声与两人的笑声随着沙尘,散在秋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