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旁人听到两人话，定会开怀大笑，笑宁青岁自大，笑夏辞狂妄，笑两人痴心妄想。
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修为不过洗髓，居然想着掌控朝廷和道门，相约讨伐魔族！
夏辞和宁青岁不觉得这是可笑的事，他们未曾质疑对方，也未曾质疑自己。
五年前的那群孩子能战胜那队罗教妖人，五年后的少年，为何不能掌握人族的命运？前路再难、再险，难道还能比五年前更难、更险？
那日晚上，他们从罗教妖人手中夺回的，不只是自由，还有勇气、信念与希望。
夏辞吃完了糕点，倏然想起昨日的异族少女。
他向宁青岁描述了对方的样貌，询问小公主是否认识那位少女。
宁青岁盯他片刻，没有回答，丢给他一张请帖，打发他去找徐守节。
马车重又驶上玄武大街，驶入平康坊。
徐家书房内，夏辞将自己最后的问题以及宁青岁的反应告诉徐守节，徐守节连连摇头。
“大师兄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他躺在罗汉床上，吃着桌上的水果。
“青山收徒的消息传出后，就连远处的六国都来了不少人。我也认不全。”徐守节捧一本书，一心二用。
“为了青山宴？”
“不错。道门未说收徒的标准，想来是看两位尊者的心意，心意还需用眼瞧，青山宴是展露自己的最佳场所。明年的青山宴一定分外热闹。”
“六国怎么也能参与？”
“六国是我大离的附庸，怎么不能参与？”徐守节抬头看夏辞一眼，有些奇怪。
他想到了什么，放下书，严肃地问：“你这五年来，除了道经和剑谱，都看了什么书？”
夏辞剥枇杷的动作一顿：“‘寰宇记’我还是看了的。”
“那本书有些过时了，”徐守节起身，从一旁书架里取出一本，丢给夏辞，“这本‘地理志’是翰林院去年新编的。”
夏辞拿起书翻了翻，墨色字体密密麻麻地爬着，如同毒虫，令他战栗。他过来串个门，怎么还要学地理？
“一共三十卷，你看完这一卷再来取。”徐守节又道。
夏辞点点头，却不打算再来了。
看出他的敷衍，徐守节笑道：“等你成了青山传人，要管理天下道门，怎能懈怠？”
“到时候让大师兄管就是。”夏辞将书放下，目光扫过四周书架，“可有什么新鲜的剑谱？”
“有是有，但肯定没有清风观的上乘。”徐守节找出三本，递给夏辞。
剑谱比地理好看许多，夏辞欣然收下。徐守节看他前后反差，想，不愧是以凡人之躯用出神魂之剑的剑客。
他将果盘移到桌角，说起正事：“公主可给了你什么？”
夏辞从怀里取出请帖，递给徐守节。
“这是桃园宴会的帖子。”徐守节解释道，“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桃园便会举办几场宴会，其中一场专门给后起之秀，便是这一张。”
“后起之秀？”
“也就是有资格参加百院大比，留下名字的人。”
“都是对手？”
“不错，都是明年的对手。”
徐守节继续道：“你加入青羊学院这步走得很妙，但是，你到现在还没有收到青羊学院的腰牌吧？”
夏辞听出其中有阻碍，皱眉道：“我以为流程要走得慢些。”
“两日前我便托了关系，加急处置。流程不是慢了，而是卡住了。”
徐守节细细解释：“青羊学院不光是道尊幼时求学的地方，也与天尊有关。百余年前，青羊学院衰落，在百院中排在末尾。道门中有人觉得，这有损道尊和天尊的威名，找到朝廷，停了学院的招生。”
“不让加入？”
“并未明确不让。若是普通人，也就拦住不让了，但你递上去的入学信不同。”
“哪里不同？”夏辞觉得徐守节很适合当说书先生，吊人胃口的本事炉火纯青。
“那入学信是十年前，朝廷发给世家大族的信，刘前辈大约是怕信失效了，盖上了清风观的印。”
“清风观很有权势？”
“是很有权势，但是哪里比得上道门。真正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刘前辈寄居清风观。”
“刘叔这么有面子？”夏辞惊讶。
“你果然不知道！”徐守节一拍大腿，看夏辞如同看暴殄天物的顽童，“天尊其实有五个徒弟，第五个就是刘前辈！两百年前，刘前辈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天尊逐出门墙，不得踏入道门。”
“怪不得我每次问到，刘叔都岔开话题。”夏辞恍然。
天尊弃徒依旧是天尊以前的弟子，不入道门依旧在道门很有影响力。
“朝廷的人不敢否了清风观的印，道门那些人又不愿让这封信通过。现在已不是青羊学院丢天尊道尊面子的事了，是关乎到道门传人的事。”徐守节道。
夏辞听着头疼：“那如何办？”
“看你。”徐守节盯着夏辞，“道门中，有阻拦这件事的，也有愿意促成这件事的，现在僵住，证明两边力量差不多。”
“要我展露出力量来，愿意帮我的人才会多？”
“不错。”
“这请帖，就是为了这事？”夏辞举起宁青岁给的帖子。
“少年气盛，每年的桃园宴会上，都会有人大打出手，是扬名的好机会！”
“我觉得那应该叫试剑切磋，什么‘大打出手’，和绿林土匪一样。”夏辞纠正徐守节的话。
“本质上都一样。”徐守节笑道。
夏辞放下请帖，细细理了理前因后果。他看着徐守节，又想宁青岁的话。
“你是为了什么？”他问徐守节。
徐守节笑容一滞，抬起头，见到少年认真的眼眸。
这不是在问这次的目的，而是在问更深、更远的目标。
“我也不知道。”他转过头，看窗外的天空。
天高气爽，东风正盛，远处几只纸鸢挂在蓝天下飞翔。
“我只是想，人族不能继续这样。”他回过头。
这一刻，他回到了五年前，双目如同苍鹰，要将那纸鸢撕碎！
“五年前，我懊悔自己太懈怠，太弱小，”他缓缓道，“我不想在若干年后，人族也和我一样懊悔。”
夏辞沉默。
“我知道殿下的想法，”徐守节又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进攻雪原，但我知道，我们不该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