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精神疗法(求收藏)

朱祁镇很清楚。

仅从个人情感上来讲,也先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他想要全身而退,并保证身上每个零件都是完整的,所能够倚仗的,只有也先的理性。

记得北京城下,也先的刀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这说明,也先起码是有理性的。

想到这里,朱祁镇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而伯颜如果能帮朱祁镇说两句话,或许便能唤醒一些也先的理性。

无论如何,与伯颜的这番谈话,收获颇丰,给了朱祁镇不小的自信心。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利益分配,尔虞我诈,乃至人情世故。”

“所以,这事有变数,事在人为。”

……

第二天。

朱祁镇昨夜喝多了酒,早上醒来无比头疼,他睁眼第一件事,便是日常发问:

“袁彬,也先回来了吗?”

“陛下,也先还没有回来。”袁彬道,“不过,伯颜早上派人过来,送来了许多酒肉。临走,那人悄悄跟我说,也先已经启程,大军还有三日便会抵达老营。”

“知道了。”朱祁镇点了点头,心想,“看来昨晚酒没白喝,嗑没白唠,伯颜已经和我建立起统一战线了。”

朱祁镇瞧了一眼伯颜送来的酒肉,有马奶酒,葡萄酒,烧酒。

想来是他见朱祁镇很能喝酒,所以专门投其所好的。

其实,朱祁镇并不爱饮酒,大部分酒都用来炼了酒精消毒伤口。

见这些酒太多,根本喝不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朱祁镇便又拿出那套土法蒸馏工具来,把它们都炼成了医用酒精,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寄人篱下,惶惶不安的日子里,唯有摆弄这些现代科学实验的时候,朱祁镇内心才会获得某种掌控感,这种感觉让他内心平静。

过了中午,外面突然传来了乱糟糟的吵闹声。

“袁彬,你出去看看。”朱祁镇很警觉。

袁彬应声去了,不一会儿,竟急匆匆跑了回来。

“不好了,陛下,我看见大队人马从南门入营,会不会是也先回来了!”

“怎么可能?难道伯颜这小子骗我?”

朱祁镇心中狐疑,立马披上貂皮大衣,和袁彬一起出了毡帐,想要过去看个究竟。

果然,只见有大队的瓦剌人马源源不断从南方回来,进入老营。

这些人衣衫沾满血污,一个个垂头丧气,很多人都身受重伤,缠着绷带,还有大量的尸体堆在马车上,用篷布遮住头脸,只露出许多只脚丫出来。

然而,朱祁镇看半天,并没有见到也先本人的车仗。

袁彬也四处打听,很快得知,这支人马是前线受伤的士兵,提前回来养伤的,也先并不在其中。

他十分高兴,急忙将消息告诉朱祁镇,朱祁镇点了点头,心中也稍稍安定:“我就知道伯颜不可能耍我。”

这支伤兵部队人数极为庞大,几乎挤满了营地,帐篷不够用,临时又支了好多顶,整个老营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

其中几个帐篷,专门用来放尸体。一车一车的尸体像猪肉一样被倾倒进去,毫无体面。

看来也先在前线损失不小。

而留守的瓦剌老人、妇女们听到动静,也都跑出来和亲人相认。

见到活人的,一个个都喜极而泣,拥抱在一起。

而找不到亲人的,便去那帐篷里翻尸体堆。每当有人找到亲属的尸体,不免悲痛欲绝,一通哭天喊地。

更有许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家中的妇女老小们,焦虑地向天祈祷平安。

眼前的一切,足见战争的残酷。

朱祁镇四处逛荡,又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帐篷。

这里住着的,全是受了重伤的士兵。

里面陈设很简单,地上铺着毡子,旁边放个火炉,伤兵们一个挨一个躺在毡子上,或呼呼大睡,或痛苦呻吟。

一些蒙古的巫医,或者叫萨满,挨个走到伤兵身边,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应该是在给士兵们进行治疗,只是看上去和汉人的跳大神差不多。

这就是蒙古人最主要的看病方法,几乎没有药物,或者即便有药物,其作用也微乎其微,主要靠精神鼓励。

这一点倒是和后来的护士鼻祖南丁格尔照顾病人的方式非常像。

南丁格尔时代,医学已经大为进步,但药物短缺依然是很严重的问题。

无药可用的情况下,她只是通过握住伤病员的手,跟他们说话,感受并在乎他们的情绪,温柔地安抚他们。

不要小瞧精神的力量。

仅仅凭借这个,就让无数的伤员重燃起了生命的希望,终于脱离了鬼门关。

在没有现代医学之前,精神的力量就是最好的安慰剂,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比药物还要管用。

而在一众蒙古装扮的巫医中,朱祁镇看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她年纪已经不小,起码在六十岁以上,头上戴着蒙古族的发饰,身上却穿着汉人样式的衣服。

她也在给伤兵们看病,但是没有用什么巫术,而是端着一碗浑浊的咖啡色的液体,一勺一勺喂给伤员吃。

朱祁镇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中国人常见的中药。

老人气质很独特,能看出来她在瓦剌部族中地位颇高,很多人见她都会点头致意,以表示尊敬。

“一个汉人老太太,在瓦剌部族中居然有这么高的地位,她是谁?”朱祁镇不免有些奇怪。

忽然,外面吵闹声大作,打断了朱祁镇的思绪。

几个壮汉用担架抬着一个伤者,大声喊着“让开!让开!”,匆匆走了进来。

他们说着蒙古话,朱祁镇也听不懂,但能看出来,担架上这个伤者似乎是个挺重要的人物。

壮汉们抬着伤者,径直走到那汉人老妇身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而老妇看到担架上躺着的人的时候,神情大变,显得极为焦急。

“去打听一下,担架上这人是谁。”朱祁镇对袁彬道。

袁彬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匆匆回来,急道:“陛下,不好了。”

“怎么又不好了?你这一天天一惊一乍的。”朱祁镇道,“你慢慢说。”

“这人叫阿失帖木儿,是也先的儿子。据说中了箭伤,已经快不行了。”

“什么?阿失帖木儿?”朱祁镇大惊。

他记得历史记载,这个阿失帖木儿便是后来清朝盛极一时的蒙古准噶尔部的祖宗,也算是个大人物。

“按理,他应该没死在北京之战啊?!坏了,也先应该很喜欢这个儿子,如果他死了,也先一怒之下,丧失理性了,那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