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萤火虫

南方的夏季,白昼总是长一些,过了六点半,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田间地头还活跃着农民和学生,只不过,是在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归去。

在无人在意的一个角落,一只萤火虫出现了,一闪一闪地发着绿幽幽的光,蛰居在一片草叶上,只有零星一个小点,却仍是让细心的人类发现了踪迹。

“呀!萤火虫!是萤火虫诶!”跟在林知后面两米开外的一个女生惊叫道。

“哪呢哪呢?”

“让一让,我要看!”

“哇真的!”

来自城市的学生显然都对活的萤火虫很感兴趣。

但是萤火虫未必喜欢被惊扰。

果不其然,围上去的学生超过五个的时候,萤火虫起飞了,绿幽幽的小光点在暗淡的天色下,飘飘悠悠,悠到光秃秃的田野上,又悠进竹林里,躲了起来。

就在众人灰心丧气之际,竹林里忽然飞出来三只小灯笼更亮的萤火虫,不多时,一只随着一只,愈来愈多的萤火虫提着绿色的小灯笼,漫过人们的头顶,悠散开去。

不知那只最先出现的萤火虫是否也在其中。

也不知是否是那只萤火虫引出了同伴,点缀了田野。

无人在意。

人们只知道,他们喜欢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了。

身旁的汪小东用手在徐年眼前晃了晃,笑着说:“年哥,你不是说晚上回去吹口琴给我听吗?不如在这吧?《虫儿飞》很应景。”

徐年偏头看向汪小东,犹豫了一下说:“行。”

徐年不是张扬的人,但是偶尔一次也无所谓,何况也不是像刘三那样夸张的张扬。

而且音乐方面,他很拿得出手,在人前展示是毫无压力的,因为自信。

徐年从裤兜里抽出口琴,两手握着放到双唇之间,开始送气。

第一声乐章奏响,学生们以及后面上坡的农民们都纷纷回头了,齐刷刷向着徐年望去。

徐年站在第三层的田野间,周身萦绕着绿色光点。

林知也回眸望去了。

她的身边只有空旷的风。

竹叶簌簌作响,被风揉进音符里,却并不显得聒噪。

灰蓝的天空下,环境很暗,路灯还未亮起。

晚风吹起碎发和衣角,林知背着风,徐年迎着风,两人相对而立,但高度不一。

经过白天的暴晒,田野之上有着扑鼻的稻香,燥热感还没有消失,只是被清冷的风吹散了些许。

“虫儿飞——花儿睡——”一个蓝色马甲的女生起声高歌。

“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无论穿着蓝色还是穿着红色,学生们都随着徐年的琴音开始歌唱。

只可惜曲至尾声,响亮的歌声才进入状态,琴音就奏完谢幕了。

徐年在掌声中放下口琴,后头还传来了小孩子天真的欢声。

徐年回头望去,对着跑来的孩子们微笑,并说:“回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应。

徐年看着他们跑远,再摆正视线,倏忽看见人群中,林知带着勾起的笑意撇回脸去。

仅仅一瞬的交汇,徐年脸上的笑意便更加盛放。

他为林知的笑容而感到开心。

因为确实很好看。

也因为,他喜欢音乐带来的力量——如果他吹的乐曲能让人露出笑脸,那么他自身也会很开心的。

“布谷布谷……”

布谷鸟开始跑来凑热闹,啼鸣在田间回响,催促着尚在外面的人,天色渐晚,早些回去。

一天的劳作在愉快的心境下圆满结束,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相伴而行,一路欢歌,有说有笑。

路灯下,长长的影子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田野恢复了宁静,只余下细细的水声。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年不是在课堂,就是在田里,过的一点都不无聊,但是再没有一天能比那天更能让他感到快乐和充实了。

他与林知的邂逅,也仅仅只有那天。

直到临走当日,他都没有再偶遇林知,一眼都没有。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有则很有,无则全无。

返校那天,车站门口的马路上,一排排大树放眼望过去,徐年正背着书包走来,他的两边分别是杨成真和汪小东。

他们三个是来得最早的,大巴车车门前的空地上此时空无一人。

车站内也只有一辆车,就是接送他们的那辆大巴,除此之外,连个摩托车都瞅不见。

因为知道了还有另外一个组织的存在,汪小东四处张望。

“他们人呢?”汪小东挠头问。

徐年和杨成真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他说的“他们”指的具体是哪些人。

“兴许是已经走了吧。”徐年猜测。

汪小东听了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势头,随即一拍手,兴奋地喊道:“有可能!”

马路并不平坦,由外入车站是高到低的走势,汪小东这一松手,他的行李箱就偷偷溜走了。

滑轮声长长地响起——

“哎哎哎……”杨成真的声音随后响了。

“你的行李要自己出发了。”徐年说的不慌不忙,甚至还在憋笑。

他走的也不紧不慢,只是盯着汪小东那滑出去的行李箱,笑眼目送。

杨成真则是小跑起来,一只手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一只手往前伸,捞了两下捞住了那个行李箱。

“哎我去。”汪小东说着跑到前面去,从杨成真手里接过拉杆,连忙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组长人真好。”

杨成真笑着应:“不客气。”

一周时间相处下来,汪小东已经敢跟徐年置气了。

但是他的气又不是真正的怒气,反而在徐年眼里,更像是刘三那样的撒泼。

“年哥——”汪小东悻悻道。

对此,徐年已经见怪不怪,或者说,他早已经被刘三训的习惯了。

徐年依着习惯,看着汪小东笑而不语。

来到大巴车旁边,杨成真把行李箱放进车厢,然后转身,走向车站门口等着招呼其他同学去了。

虽然此刻除了他们三个,看不见其他的穿着红色马夹的学生。

汪小东随后把自己的行李箱也放进了侧车厢,待他直起腰站好,徐年拉下了车厢门。

接着,他们双双转身,朝车门走去。

在他们刚刚走到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有三个人欢呼着从旁边的墙后跑了出来,站到离他们大概三米的位置,指着汪小东,笑着喊道:

“狗洞要走喽!快看!狗洞要走喽!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