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袁绍背负双手,在帅帐中来回踱步。
就在袁绍心急如焚之际,一道迅疾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
袁绍抬头望去,只见正是郭图,此时的郭图往日的风采早已不见,浑身泥泞,脸上风尘满面,左手还包着布,布内隐隐有血迹渗出。
郭图快步上前,扑通跪下,目露悲愤之色:“主公!此番乌巢失利,非淳于琼之过,盖因曹操与引大军而攻!
郭图引军前去救援,不想半路上遇到曹军的伏杀,慌乱之中,郭图引兵奋力突围,终于抵达乌巢。
可等图赶到之时,乌巢早就是一片火海了!
曹操回军而杀,伏兵背后又至。郭图深感主公仁义大德,不得已下令撤退,突出重围,拼死保得两万余士卒生还。
郭图有罪啊!”
袁绍虽然心中早走准备,但确定乌巢被烧了个干净的一瞬间,还是难免眼前一阵模糊,脚下一个踉跄。
幸亏一旁的袁谭及时扶住了袁绍,这才没一头栽下去。
袁绍平复了一下心情,推开了自己的儿子,站起身来,忍着头上传来的胀痛,大声笑道:“哈哈哈哈!曹阿瞒好胆量,居然敢亲自引军去偷袭我的乌巢。
不过,如此一来其大营必定空虚,此番张郃必定建功,一战而胜!”
袁绍此刻心中哪怕已经发觉不妙,但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显露,因为他知道,一但他袁绍都崩溃了,那整个军队的士气就会彻底跌落谷底,无力回天。
袁谭总感觉郭图的话哪里不对,思索片刻后刚想出口,却被袁绍一只手悄悄按住。
袁绍仿佛已经完全不把乌巢的大火当作一回事一般,挥了挥手:“嗯,郭图先生下去休息吧。”
郭图走后,帐内就只剩下了袁绍、袁谭父子。
袁谭不解的问道:“父亲,那郭图的话中分明有假,父亲何不拆穿他?”
袁绍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此时既然已经失利,拆穿郭图有何用处?
如今虽然乌巢已失,但我军毕竟人多,只要齐心协力,奋命一博,那优势还是在我。
郭图到底有没有说谎,曹操有没有引曹军主力袭击乌巢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现在军中不可生乱,郭图也不能动。所以,些许谎言罢了,无足紧要。”
袁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孩儿受教了。谭心中所思,不及父亲万一。”
袁绍看着自己的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袁绍三个儿子中,袁谭最擅长治理地方,宽厚仁义深受百姓爱戴,可于政治人心却终究还是不甚通透。
就在袁绍教导袁谭之际,一封战报送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主公!张郃、韩猛二位将军引大军与曹军厮杀,不幸落败,二十万大军被杀、被俘、溃逃者十余万。
现张郃、韩猛二位将军,正引军两万退守官渡以北的一座荒山之中。张郃身中一箭,韩猛也身披数伤。”
坏消息的接踵而至,终于使得原本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袁绍脸色一红,一口逆血自嘴角溢出。
“父亲!父亲!来人……”袁谭一边扶住自己的父亲,一边准备呼唤医师,却被袁绍拉住。
袁绍强撑着最后的神志,叮嘱道:“不可声张,命人围住帅帐,召集麾下文武前来,我若不醒,则一切事宜由你统领……”
袁谭照做,文丑、郭图众人纷纷来到了帅帐中。
同时,袁谭命人把守帅帐,对外宣称文武正在策划战事,为避免走漏风声,故而围帐。
在医师的诊治下,袁绍在床上幽幽转醒,只觉得身体沉重,眼前模糊不清。
袁绍将敷在额头的毛巾扯下,扔在地上,挣扎着坐直身子:“我昏过去多久了?”
袁谭:“才不过刚刚半盏茶的时间。”
袁绍:“速去派人,将张郃、韩猛二将召回。切记,要好言安抚,不可使二人心生嫌隙,咳咳……快……去……”
郭图趁众人没注意,跟着传令兵出了营帐,叫住了传令兵。
“过来,我且问你,那张郃、韩猛伤势如何?麾下还有多少兵马?”
“回先生,二位将军皆身披数创,麾下兵马两万余人,且大部分带伤。”
郭图眼神一转,捏着胡须暗自思索:“此二人向来与沮授相亲,而与我素有旧怨,此番大战失利,必然心忧受罚。
虽说主公不准备惩罚二将,但此二人却是不知,我何不趁此良机,将此二人挤走呢?”
郭图掏出一枚金饼:“你过来。”
郭图将金饼塞入传令兵的手中:“你到时见到张郃二将,便跪地哭诉,称平日敬重二人,故不忍二人受害。
你就说:此番大败,主公大怒,欲召回二位将军,收兵权而杀之害之。明白了吗?”
……
荒山之上,张郃头盔已不知所谓,战甲上密密麻麻的痕迹,诉说着厮杀的凶险。
张郃坐在石头上,身后是一名士兵正在帮张郃包扎额头的伤口。
韩猛一拳砸在石头上:“哎!本以为曹操偷袭乌巢,不说倾巢而出,起码也是分走一半主力,不想曹军大军未动,甚至主动出击!竟于半路截杀我等,真是……”
张郃叹息一声:“曹营中,卧虎藏龙,猛将不少。你我应庆幸许平并未出手,否则,你我二人焉能有命在啊!”
韩猛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此番大战,不见曹操身影,只有许平坐镇指挥,难道攻击乌巢的,真是曹操?”
此前韩猛一直认为曹操亲自攻打乌巢,不过是淳于琼的脱罪之词,因为一方诸侯,万金之体,又怎么会以身犯险呢?
张郃:“我曾听闻,曹操昔日便有刺杀董卓之义举,非贪生怕死之辈。由此可见,或许是我等错怪淳于琼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曹操这边亲自领兵攻坚,带着敢死队亲自冲锋。
反观袁绍呢?张郃建议他全军出击,立刻趁曹操回不来之前,奋力一搏,直扑曹营,这样胜率还是非常大的。
可袁绍最后宁肯调动兵马,让张郃、韩猛统领去攻打曹营,也不肯自己亲自指挥坐镇。
这tm河北是你袁绍家的,还是我张郃家的?
我tm又不是主公,我领军有个屁的振作士气的作用啊!
韩猛目露担忧:“你我此番折损这许多兵马,有此等大败,回去不知要受何等处罚,真是……唉!”
说话间,一匹快马飞驰而来。
马上跳下来一名传令兵,上前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下。
“张郃、韩猛二位将军,快快走啊!万万不可回营啊!”
张郃、韩猛一惊,立刻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说详细点!”
传令兵声泪俱下:“主公听闻二位将军损兵折将,大怒之下昏厥,醒来之后,召集文武商议。
后主公命人传令,以恩义安抚,召回二位将军,实则是要诛杀二位将军,收回所有兵权。
我曾受过张郃将军恩惠,特冒死来报!今望二位将军心中有数。”
说完后,传令兵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又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名文书,高举帛书:“张、韩二位将军,快快随我回营。
主公知此战失利,错不在你二人,特意命我请二位将军回营,兵合一处,再战曹操。”
张郃还在犹豫,韩猛却已经挽弓搭箭,一发箭矢正中文书咽喉。
张郃大惊:“你这是做什么?”
韩猛因为开弓的动作,牵扯到了手腕上的伤口,一阵龇牙咧嘴,而后怒气冲冲道:“我等在前线厮杀,他反而要杀我等!如此不义之主,要他何用?还不如去投曹操!”
张郃原本还在犹豫那传令兵所言真假,但现在韩猛已经将自家主公的信使射死,现在不投降都不行了。
当即,张郃、韩猛二人立刻派人去联系曹操。
……
曹操看着张郃的降书,眯着眼睛,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又看了看左右:“季安,你觉得此二人为真降,还是假降啊?”
许平笑了笑:“丞相,那就要看您认为袁绍这个人怎么样了。”
曹操:“袁绍此人优柔寡断,好谋无断,做不到任人为贤,赏罚分明。”
许平:“既然这样丞相还有什么担心的呢?袁绍与您相比,一者选贤任能,一者任人唯亲。一者大度,一者量小。
张郃、韩猛刚逢大败,必定心忧受到袁绍的惩罚,是故来投。一个是贤明大度的主公,一个是昏庸小气的主公,任谁也明白该如何选则。”
这套马屁拍的曹老板这个舒服啊,脸上笑眯眯的:“嗯!季安言之有理,如此我当亲迎二将,以示诚意。”
看看,什么叫正确的劝谏方法!
许平的劝谏手法完全是和荀彧、郭嘉、贾诩这仨货学的。
想要劝曹老板,那就得设身处地说问题,还得顺毛撸,要是逆着来,搞不好老曹就炸毛了。
荀彧但凡劝谏,基本上开口就是:俺们家老曹棒棒哒!别人屁也不是!但是这个事吧,我觉得老曹你还是先怎么样……再怎么样?
要不然天天和沮授、田丰一样,有能耐不假,但是吃亏就吃亏在不会说话。
公开顶撞袁绍就算了,袁绍不同意他的计策,还玩了命的祸害军心,两军阵前就散步曹军必胜的言论。
袁绍能忍住没砍死沮授,都已经算沮授背景够硬,关系网够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