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当顾奢敲定主意后，便抬眸望向那华贵金塑，出声询问：
“娘娘，你若无甚异议，今后我便以清河郎君自称了。”
——终究是怪力乱神，谦卑些总归有好处，万一冥冥有灵，也算师出有名，不逾矩。
“……”
听闻瘦削少年的谦卑询问。
神像缄默无声，眸蕴慈悲。
一人一塑隔空对望。
庙中静得发邪。
良久。
“如此甚好，既然您半晌都不曾出言反对……”
顾奢握着绣鞋，心间愈发踏实。
“那为夫心中便有数了。”
话音未落。
神像前的幽潭忽地泛起波澜。
——是先前险些溺死自己地方！
顾奢眉峰微挑。
紧接着，平静幽然的娘娘庙中，烛火忽摇。
风萧瑟！
顾奢心头突跳，脊背发寒。
可面色仍旧一派平和。
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
你先前不吱声，现在想反悔，晚了！
想着，就见麻衫少年回身作拜，不卑不亢，郑重道：
“为夫向来心直口快，娘子莫怪。”
他一边说，一边腿脚挪移。
朝着庙门口的方向，凌波！
“哗啦——”
听着身后水浪乍起。
顾奢早已脚底抹油，风紧扯呼！
在推门而出的瞬间，头也不回地深情宽慰道：
“为夫此番一去，不知归期是何期，娘子切记照顾好自己。”
……✧*｡……
转眼间，天已明。
“子有神眷，踏水而行。”
当顾奢心惊胆战地踏上潋滟清波。
于视野尽头看见水云乡一村百姓目瞪口呆的神情时。
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是，那是……大傻？”
“嘘——！”
“恐是神仙显灵！”
“他不是死……莫非，莫非是娘娘化身？他，他果真成了清河郎君！”
“嘶——！”
听着这一句句赏心悦耳的敬称。
顾奢嘴角勾起。
不枉他苦口婆心说服清河娘娘，得来如此气派名号。
此刻遥遥听见那几声恭敬的『清河郎君』，非但不觉惶恐，反而理直气壮。
正如他所期望：
什么，顾大傻你居然没死？——清河娘娘爱我。
什么，你居然还变聪明了？——清河娘娘治的。
甚至连以后自己靠着金手指飞速发家的借口都想好了。
问，就是清河娘娘！
如今他们自己洗脑自己，倒是省了自己一番解释。
顾奢下意识想笑。
可忽然落脚一深，险些掉入河中。
——小成的『凌波』只能让他短暂踏水，无法持久。
先前离开娘娘庙后，他便试过了。
最多只能踏行江波十数丈距离，还得全神贯注，竭尽气力。
没试几次便四肢发软，肚里咕咕乱叫。
可没办法，为了不露馅，忍。
盘算好一切后，顾奢特意趁着天没亮，潜入清河之中。
时已入秋，风萧瑟，天寒凉。
可顾奢刚一踏入水中，便仿佛温池包裹，如鱼得水，游动起来比陆上奔跑还要惬意。
——正是『溪上翁』本命神通：鱼龙舞！
入水灵动，如至自家闲庭，隐约间还能感受到水流的亲昵和呼唤，简直妙极。
也多亏了娘子绣鞋上寄托的几缕天地灵蕴。
将溪上翁命格炼化到5%。
如今他在水中的气力消耗极少，伸腿扭腰便可游出百十米。
闭气时间更是延长到近一刻钟，这可不是静滞，而是游动中的一刻钟，称得上是惊为天人。
所以顾奢就这么在水云乡附近的河道里，潜潜沉沉，熟练技巧。
直到天光破晓，几道“熟悉”的身影走出村门。
这才破水而出，踏浪而来！
距离早已算好，十七丈不多不少，足够人前显圣！
“呼——”
顾奢深吸口气，平定心绪。
将踏错的脚步归正。
很快便恢复轻快身形，在一众双眼圆瞪，下巴近乎跌落地面的村民前。
靠岸。
随着几声水波哗啦。
顾奢闲庭信步般在河岸站稳。
此刻初升的朝阳斜泼在他身上，镀出一层耀眼金辉。
在村民呆愣的目光中。
这熟悉却陌生的削瘦少年，恍惚间竟似仙君下凡！
“……”
看着他临近，原先激烈吵闹的村民俱都不发一语。
满面惶恐，两股战战。
顾奢前踏一步。
众人便齐愣愣后退两步三步甚至跌坐在地。
无人再敢看他，俱都低眉顺眼，额汗直流。
浑身颤抖间，露出蕴着恐惧与羞愧的复杂神情来。
麻木，空洞，熟练到仿佛天生就是带着这副表情。
“……”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一幕，顾奢心间忽然生出一股子烦腻。
全力使用凌波后，身体的疲惫也随之而来，不适感更是叫他心火乍起。
“怎么不接着喊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伏地战栗的村民，气急而笑：
“远远就听见你们叫着我家娘子显灵了，听得我心里乐呵……”
“怎么离得近了，都哑巴了？”
说着，他忽地俯下身子。
幽邃的漆黑瞳眸直直看向为首的黑脸汉子，轻声补了句：
“是吧，闫叔？”
闻言，黑脸汉子猛地一个激灵。
——他是水云乡数一数二的捕鱼好手，更是有胆入深水摸宝的猛人，十里八乡都是有名气的。
可此刻那削瘦少年踏江而来，身披灿烂朝阳。
明明俊秀清隽，偏生嘴角一扯，浑似恶鬼凶神！
“是是是……”闫开河连连点头，垒如岩块的肌肉而今仿佛失了力气，只是打颤。
一句话尚未说完，猛然想起顾奢话中的意味，慌忙摇头俯首，慌乱道：
“不是不是！不哑巴不哑巴……我能喊，我还能喊……清河娘娘显灵！清河郎君……清河郎君显灵！”
“……”
听着他的颤声高呼。
便似头羊领导，其他尚在发愣的村民瞬间开了窍，齐声顿首高喊：
“清河娘娘显灵！清河郎君显灵！”（×37）
“……”
顾奢静静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众村民见他不发一语，还以为是做的不好。
连忙更卖力地高喊出声，声嘶力竭，叫的村里的鸡犬也跟着嘶嚎起来。
“清河娘娘显灵——！清河郎君显灵——！”
更有几个心惊胆寒的，连连叩首，脑门咚咚砸在泥地上。
就是这群人，将原身推入绝境的？
“啧……”
这遭瘟的狗屁世道。
竟能把人变成这般模样？
顾奢心间啐骂一声。
左右瞧了眼，发现人群中，那罪魁祸首的二叔顾兴荣竟是不在。
——兴许是跑去镇上吃酒赌博了吧。
真好，还留了个“掏心掏肺”的好叔叔能给我出出火气。
顾奢冷笑，正欲出声询问他的下落。
忽然间，眼前一花。
便好似涟漪一般，麻木惶恐的村民身上，闪过道道色彩各异的流光。
顾奢蹙眉看去。
就见一行行古拙字迹，在眼前缓缓铺开：
【愧、惊、惧、喜……】
【心神情蕴满溢，令狻猊食之】
【觉醒《九龙拜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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