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恒在审讯室外面看着浑身是伤,瑟瑟发抖的男人一字一句的将当年的案情和自己犯案的全部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简直像是吃了一个五斤重的秤砣一样难看。
局长把供词和和所有证据排在了李恒的脸上:
“现在你自己想办法吧!一件五年前就已经结案的案子,连罪犯都毙了,现在冒出来哥真凶!明天你来面对满城的记者!”
作为一名已经任职多年的老刑警,李恒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心中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让他很想像个男人一样告诉局长既然是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要自己认,可是想到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和无数山崩海啸一般的言论,想到自己全家上下都靠自己这份警察的工作养着,想到当初被自己误判的犯人家属的指责与刁难,李恒说不出口。
李恒并没有将地上的案宗捡起来,也没有说任何话,他等待着局长给出一个解决办法,因为他知道,此时局长虽然生气,但是此刻的局局长跟他李恒绝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扔了谁。
过了半晌,局长终于发话了:“这个人,真的是他抓回来的吗?”
听到局长提起那个人,李恒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他点了点头:“是,现在他还在审讯室里,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就得放了他。”
“他自己先进来,然后让犯人来自首,让警方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然后等到犯人全都招供了再脱身,真是严丝合缝的布局啊。”
局长自认为这些年遇到的犯人不少,高智商犯罪的他也经手过几个,但是像是这家伙这样如此处心积虑的利用警方,而且对于司法体系和警察的办案流程如此了解的,这还真是头一个。
“局......局...长,”李恒思索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这家伙,五年前就在我手底下当辅警,当年的这个案子,就是他跟着我一起办的,当年结案的时候,他就无数次说过这个案子有问题,但是都被您......”李恒说到这顿了顿,立刻改口道:“都被我驳回了,后来案子结束之后他就离开警局,他大学时候学的是司法,又当了好几年的辅警,加上案子是他跟我一起侦办的,所以对于这些他都十分了解。”
局长瞪大了眼睛转过头:“难怪!难怪!”一边说着,一边眼中闪现灵光:“那这件事情,还要着落在他的身上啊!既然他做过你的辅警,那么你们肯定是有交情的!问问他的条件!你亲自去跟他谈!”
“我......“李恒哑然:“局长,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对我个人意见很大......我......”
局长怪笑着转过头:
“李恒啊,这件事情就要看你的应变能力了,还有四个小时,你的这个大队长的职务,甚至你警察的身份,到了明天还能不能保住,就要看你能不能拿下这个人了。”
看到局长的表情,李恒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明白局长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自己不能搞定这家伙,那么明天,自己就会是案件误判的责任人了!
......
当李恒看到那张带着些许戏虐的脸时,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就是喝多了酒在路边打了架,犯不着您刑侦队的大队长亲自过来审问我叭。”张绍羽规规矩矩的坐在审讯台前,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面前的李恒,估算着时间,他知道计划一切顺利。
“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是我错了是你对了!你犯不着这样针对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这是整个警局的事情!”
张绍羽微微皱眉,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李队长您说什么呢?我们当年是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忘了,您这是说的哪的话!”
“砰!!!”李恒用力一拍桌子,他大吼道:“现在所有的监控和录音录像系统都已经关了,我要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你让人来警局自首的!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真相。”当张绍羽再次抬起头,李恒能够感受到他眼中的愤恨,那双眼睛里仿佛能够射出淬毒的钢针,就连见惯了凶残的杀人犯的李恒在面对这双眼睛的时候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因为这双眼睛代表的并不是某种可怕的邪恶,而是审视,审视的是李恒的内心,是公理!
李恒不敢再看张绍羽的眼睛,他有些畏惧的低下头,此时他更像是那个被审讯的犯人,而在里面的张绍羽,才像是铁面包公。
“现在,你已经得到真相了,放过警局叭,也放过我,可以吗?”
张绍羽脸上的严肃转瞬即逝,又换上了那副笑容:“看来你跟局长的谈话很不愉快啊,看来你们是不打算曝光这件事情了,嗯?”张绍羽叹了口气:“哎......那就由我来叭!你们只需要等着明天的晚间新闻就可以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张绍羽!”李恒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从腰间拿出了那把警用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张绍羽的脑门:“你别逼我!你滥用私刑,非法拘禁,还把人扔到警局门口,你现在是在挑战执法者!你在挑战执法机关的公信力!你!!!你别太狂妄了!”
“我?”张绍羽指了指自己的鼻头:“队长,我冤枉啊,从昨天下午我就一直在警局,你们抓住的那人验伤报告总有吧,那时候我还在警局里面醒酒呢,你说的这些我可不知道啊!至于执法者的公信力......”“呵呵......”张绍羽冷笑了几声:“你们的公信力,不是因为我的挑战而受损的,是你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时候,是在真相面前草菅人命的时候,是在金钱和权力面前弯腰的时候,是在给那些战斗在危险当中的辅警每个月只发两千三百块钱的工资的时候受损的。”
李恒举着枪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他的心里。
“我做了十年的警察!抓了不计其数的坏人!我......我负伤八次!我立功三次!我......”
“可是那个人他死了。”张绍羽缓缓地说:“他是以杀人犯的罪名被处决的,他的女儿从那天之后变成了杀人犯的女儿,他的花圈被受害者的家属一个一个的踹烂,他的妻子因为这件事情精神崩溃住进了精神病院,事发的那天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路过了一个地方,然后这一切就发生了,他也有冤屈,却再也不能像是李队长您一样,在这声嘶力竭的吼出来了。”
李恒的心理防线终于崩塌了,眼泪从他的眼眶里喷涌而出,张绍羽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动容,面前的这个家伙算不上是一个好警察,张绍羽深知他并不值得自己可怜。
“你不适合做警察。”张绍羽说:“说的直白一点儿,你不配。”
李恒不再说话,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张绍羽,然后走出了审讯室。
......
纤细苗条的女孩坐在窗台前,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头,她仅仅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睡衣,睡衣仅仅能遮住女孩的大腿根部,她并不在意,端着被子小口地喝着,优雅的姿势像是在品尝昂贵的红酒,但被子里黑褐色液体不停的冒着气泡,周围一圈的白色凝霜代表着这是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冰镇可乐。
“他怎么还没回来。”女孩看着窗外的小雨,有些担心的说道。
“老朋友多年未见,大抵在叙旧叭。”
“很难想象,他曾经居然是个辅警。”女孩的嘴唇因为碳酸的刺激微微发抖。
“人人都有信仰和梦想叭,我也很难想象他穿着那身警服的样子,但我尊重梦想,即便是到后来他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女孩问。
“人品的好坏,善恶的划分,对爱情的忠诚以及心灵的美丑,与职业的光环并无关系,只是有一些岗位总是以刚正不阿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引人崇拜,利国利民的工作带给了这些岗位上的从业者以光环,但是这些光环的背后,没有人计较这些人又提供了怎样的情绪价值,更不会有人追究有多少人是奔着这个光环从而成为了这个职业,那些被正义和光明吸引到的人,大多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并不健康的心理抑或是悲惨的童年。看遍人间数十载,谁见过真真正正的好人?我们都知道”人“只是”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往往那些越坏的人越会扮演善良,所以很多人享受着伪善的面具和岗位的光环换来的金银财宝和男欢女爱。没有人会为这些事情发声,因为当面具和光环结合起来,好的人品配上崇高的职业,在我们的社会里被叫做模范,魑魅魍魉也好,妖魔鬼怪也罢,当它们带上王冠,便再无人敢言,所以当一个人出现,当着全世界的面骂他们是垃圾,像是你我这样的人,才会义无反顾的追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