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遗嘱

陈俞将大楼上的四层铁窗迅速地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一扇窗后面有人影。在他将视线收回来时，无意瞟到远方的高墙上有一排密密的铁丝。

他立即转过目光，看清青灰的高墙上已经装上了电网。电网下面的墙体上等距离钉着一块高压电伏的红色金属牌。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陈俞视线没有离开金属牌，带着漫不经心地语调问。

“当然。”

“这里一直是拘留所吗？”

泰勒没有回答。

陈俞将视线从远处收回，停在泰勒的脸上，那脸上的神情像是在大脑中检索他问题的答案，又像是他也不甚了解这高墙之内的历史。

过了一会，泰勒问：“问这干什么？”

“好奇。”

“我回答了你的好奇，你是不是就会戴上它”

陈俞的目光移到了泰勒手里的钮扣电池形状的炸弹上，心脏不由一阵紧揪，全身的血液随之冷却下去。

他突然感到疑惑，为什么那股能量不像之前一样，因为身体不可遏制的恐惧和压力而涌动了起来呢？

“我有选择吗？”陈俞反问。

“你还想要选择？”泰勒睁圆眼睛，同样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的命运是可以选择的呢？”泰勒说，“生命科学的进步在我看来一个最糟糕的副作用就是粉碎了人们对自由意识，对自我的幻想。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又验证了古人的宿命论。只是从头顶上的神明，让位于名为DNA的物质。”

“神明带来的从来就不是自由，而是奴役。要说幸福，抱歉，人类从来没真正拥有过，过去不曾拥有，现在也不曾拥有，未来恐怕也不会有。”

“原来你对人类抱有如此悲观的看法？”

“这不是悲观，是认清现实。”

“那科学发展的意义是什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人们总是要为一件事情赋予意义，却忘了很多的事情在开始之初只是因为好奇心。就像神明创造之初，不是为了赋予人有什么神圣使命，也不是为了奴役，只是因为祖先的恐惧和好奇心。祖先希望借此抵御自然的莫测，寻得世界的真相。”

“陈博士，你的感觉没错。”泰勒转移了话题说，“这里不是一直都是拘留所。它曾经是一座监狱，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具体有多久我也不清楚，恐怕我的前任也不清楚，但肯定没有这个国家的历史长。”

陈俞扭过头去，再次看着青褐色墙体的大楼，说：“我同意。”

“我会把它夹在你的衣服后领上。我们经过了测试，它很牢固，不会因为你剧烈的运动而甩落……”

“万一甩落了呢？”

“它也不会爆炸。”泰勒严肃地说，“这小家伙挺智能的，它能感受到你的手指的电流而自动引爆，所以请不要试图用手碰它。这也是我要把它放在你的衣服后衣领上，而不是前领上的原因。”

静默了一会，陈俞转过身去，背对着泰勒。随后，他感觉泰勒的手在他的衣领上小幅度的揉捏着。

随着泰勒的手移开，陈俞顿时感觉后颈一阵发凉，就像有个枪口冷冷地抵进了脖子里，脑壳蓦地一阵收缩。

“万一我被爆头了，”陈俞黯然地说，“就让我的尸身化尘而去。”

“这是遗言吗？”泰勒沉静地问。

“是的。”

“麻烦你再说一遍，我需要录一下你的遗嘱。”泰勒说着拿出手机，划开了录音设备。

“他们不是都戴着执法仪吗？”陈俞转过身来，看着泰勒身后的十几名特警，“这么多的见证人。”

“虽然如此，但你还是要说一遍。”

稍作思考后，陈俞缓缓开口。“我，俞·陈，今日在此留下遗言。若我被爆头身亡，或因其它原因死亡，这残躯如还有用，愿捐献作为超能研究之用，如无大用，就化为微尘，随风而去。我已知晓当下处境之危险，亦甘愿冒此风险，以补救因我的自负和无知铸成的大错。只盼这遗愿能够被遵重。唯望后来者以我为鉴，莫要重蹈覆辙，在这超能与秩序的平衡木上，谨慎前行，守护人类的未来。”

空气一阵静默。

陈俞顿时感到一股悲潮自胸口冲上来，直冲到头顶，旋即要从眼眶里涌出。他霍然转身，抡起一个拳头打在了沙袋上。

沙袋只是轻微地晃动。

他接着加大力气，双拳出击，沙袋摇晃起来，划出长长短短的弧线。

不一会儿，陈俞就挥汗如雨，气喘吁吁了，

也又饿了。

他一下子趴在地上，任汗水滴落在青砖砌成的地面。被汗水浸湿的青砖呈现出了一种接近黑色的色调，仿佛那是青砖原本的颜色，只是被时间给掩盖了。

“对不起，我饿了。”陈俞喘着气，感到喉咙发干，“我要吃东西，还要喝水。”

“你才打了十分钟！”泰勒喊道。

“抱歉。”陈俞说，“体育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那是我上学时最讨厌的课。”

“你必须唤醒你的超能力，不然你就一直打下去。”泰勒用命令的口吻说。

陈俞抬起头，盯着泰勒说：“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体现在需要的不是通过刺激来唤醒超能力，而是需要大量的进食。以弥补我半个月来的损耗。”

接着说：“可能你们需要负一部分责。如果你们不让子弹停留在我体内那么久，或许我现在不会感到这么饿。在这十几天里，能量为了让我活下去，一定是竭尽了全力。”

“我不想听借口，你现在也没有权力给自己找借口！”泰勒愠怒地说。

陈俞抱着沙袋，吃力地爬起来，挥起拳头准备继续击打沙袋时，听到肚子一阵咕咕乱响，突然而至的饥饿感又使胃抽痛起来，以致他全身无力，感到举起的两只手臂如炭沉重。

“那就边吃边练吧。”

泰勒说完，转身指示特警去推一车食物来。

两个特警领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