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名门正派

赵无疾愣了一下，与杨有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将李家村屠戮殆尽？

道士不动声色道：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理当如此。”

“可道长，襁褓里的婴孩，何罪之有？”

在赵无疾震惊的目光中，人高马大的和尚眼中垂泪：

“道长若是嫌麻烦，可以直接扔掉，但凭天命，何必……”

“将他们一一枭首？”

“阿弥陀佛！！”

赵无疾缓缓站起身来，轻摇头：

“我只杀了那村长一家四人，一父三子，都是歹人。”

“至于你说的将村里人全部杀死……并非我所为。”

“……”永真愣住了：“可那伤口，确实是长剑造成的。”

“我实不知！”赵无疾再度摇头。

“道长！我信你！”永真紧紧攥着手，指节嘎巴作响。

“我这就下山，寻那真凶！”

和尚喃喃自语道：“我倒要看看，在这大陈国的太平盛世，怎敢有如此魔头作乱！！”

太平盛世？

赵杨二人对视一眼，脑海中都是冒出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这大和尚从哪看出来的太平盛世？

永真和尚下山了，绑上包袱，提起僧棍，头也不回便走了。

赵无疾和杨有粟还是决定暂住几天，住进了僧人安排的客房。

不过出于安全的顾虑，他们俩还是决定睡在一间房。

一夜无事。

赵无疾早早起床，伸了个懒腰。

多久没这么悠闲起床了。

不愧是名门正派，果然是没有杀人放火的事情发生。

便看到杨有粟拿着自己的道袍搓洗。

这妮子包揽了他平日里的琐碎小事，包括清洗他上衣下装，替他束发整理衣装等等。

赵无疾蹲在她身旁：“不是说了么，不用干这种事，搞得我好像拿你当使唤丫头似的。你知道，我不太习惯这个。”

“嘿嘿，道爷，这种小事怎么能让你动手？”杨有粟认真搓洗，脸上含笑：

“再说了，做你的使唤丫头又怎样？这不是很正常嘛？”

经过了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二人也时常聊天扯闲，杨有粟也对着这个有个神仙手段的道士有些了解。

他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口中经常说出一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说些陌生的词语以及看待世界的态度，都很奇怪。

且事事亲为。

不像父亲口中曾提到过的达官显贵。

听说当今天子身旁有一个宠臣，年有八十，权倾朝野。

夜夜睡觉，都要以两名少女赤身裹着暖脚。

吃饭由人一口一口喂，稍有不慎，掉了些汤水，那侍女便要拉下去打个半死……

虽然这故事有杜撰成分，不知真假，但杨有粟却是信的。

毕竟那些稍有家产的富家翁，从起床开始，便一直有人服侍，更衣、洗脸、出行，等等。

而道爷，就连看她洗个衣裳都显得很不适应。

那些大臣、将军、财主之流，又怎么比得上道爷？

臭虫一样的东西，他们也配？

所以，道爷无论享受什么，都是他应得的。

杨有粟的笑容愈发明显。

“还不听话是吧？”赵无疾乜斜着看了她一眼，“冷笑”道：

“既然你帮我洗衣，那我就洗你的衣服，如何？”

“啊？不、不行不行，这怎么……”

杨有粟连连摇头，发丝上简单扎起的马尾轻轻摇曳。

“若、若是道爷喜欢这种调调，那就连我一起洗了吧。”

“……”

望着眼前红了耳根的少女，赵无疾扯了扯嘴角：“呵呵……”

日头刚刚升起，便陆陆续续有不少信众爬上山，礼佛烧香。

赵无疾有些奇怪：

“这方地界百姓这么有钱吗？最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吧？怎么天天有人拜佛？”

杨有粟仔细看了看那些人，轻轻摇头：

“道爷，他们并不全是信众。”

“大多是山下的佃农。”

“啊？谁的佃农？”

杨有粟轻叹一声，仿佛已经习惯了道士的无知：“当然是这个寺院的佃户。”

“不然道爷以为，和尚们不种田，不买卖，哪里来的吃食？”

“都是将山下田地租出去，让农户们种植，方才有了粮食和钱财。”

“现在这么多佃户上山，估计这两天是山上收租的日子了。”

杨有粟眼中带着怜悯：“今年整个青州收成都不好，估计能交上租子的……没有几个。”

“佛爷！佛爷！！求你再宽限几日！我这就去借……”

赵无疾目光所及，一个老汉跪在地上哀求面前的两个僧人：

“求佛爷宽限……”

“若都像你这般无赖！宽限一日，再有一日！我佛金身何来？我寺庙威严何在？！”

那两僧人怒声呵斥：“若再不交上租子！明日便让武僧下山去催租！！”

催租二字一出口，老汉浑身一颤，老泪纵横：“我、我这就去，将、将我那儿子送到山上……”

赵无疾长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为什么那老人要把儿子送上去？”

“让他儿子来当杂工，当杂役，服侍这些和尚。”

杨有粟冷眼看着：“若是没有儿子，便要将女儿卖去大户家里当佣人，小妾，反正和尚的债，欠不得。”

“如果那武僧下了山，就不是还钱能解决了……”

“果然是，名门正派。”

赵无疾一字一句蹦了出来。

“道爷，天底下没有一个和尚庙不是这样。”杨有粟摇摇头：“你也不用气闷，大抵，是我们这些人的命数如此。”

“你先在这儿等我。”

赵无疾腰跨长剑，疾步而行，往大殿中走去。

老和尚并未在此，只有几个沙弥在做早课。

“方丈呢？”

“施主，方丈在歇息，请稍等……”

赵无疾无视了这话，继续大步流星，闯入了方丈居所。

释嗔此时刚刚洗漱过，看到赵无疾前来，也是一愣：

“真人来此，不知……”

“那佃户若交不上租子，武僧上门收租，会怎样？”

老和尚愣了一下，合掌低头：“阿弥陀佛……”

“会、怎、样？！”

“自然是……收掉家产，将其家中一切，尽数变卖，若其有妻子儿女，一并卖去抵债。”

“老和尚，你的慈悲呢？”

“真人，你果非我门中人呐。”

老和尚闭目轻声道：“经，不可轻传，法，不可轻取。”

“若无戒律严明，金刚怒目，世人又怎会敬佛，这慈悲，又是何等廉价？”

赵无疾沉默半晌：“永真和尚呢，他也知道这事儿？”

“不知，每月此时，都打发他下山去也。”

道士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收租，我管不着。可若让我看到有僧人下山祸害人……”

“我见一个，杀一个。把他们的头扔到你的大雄宝殿。”

“给你的佛，镀个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