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平晋伯，剩下的便是一些小事。
将那人送上连鸣的背，云堇垂目看了眼紫竹林，其他人已经散去，唯独从与立于原处，一动不动的盯着花墙，似乎想看穿里面。
云堇挥手，微微青芒落到身上，幻化成一束玉兰。
从花墙中走出，云堇站定。
紫丁花横亘于两人之间，从与连忙上前：“云儿……”
云堇将玉兰递过去，舒颜笑道：“阿兄，我得离开一段时日。”
云堇外出游历，平素只会知会一声，人早已去之遥遥，不会像现在。
从与默然片刻：“多久回来？”
“榴花未完之时。”云堇道，“阿兄之前不是想吃云儿做的百花汤么？待我归来，阿兄抚琴，我做汤，不言舞剑。”
“不过这段时间圣华城未开，汪洋镇人多混杂，我不在，阿兄最好莫出门。”
旦今医馆内馆阵法天成，不似前堂毫无防备，防得住有心人硬闯。
从与眸中翻涌，应道：“好。”
“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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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茫茫的烟云透着侵骨的寒往衣袖里钻。
他颤动指尖，撑起乏力的身子，将散落的乌发缕到脑后，身体紧绷，不动声色地扫量周遭。
一望无尽的茫茫水泽上，海浪无声，飞鸟不过，鱼群不跃。
只有一片硕大的碧叶，不知什么原因稳稳载着他，在这片水泽上四处漂流。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怀里翻来覆去寻找，没摸到那封日日夜夜一刻不离的书信，顿时仰天。
天被厚厚的云烟环绕，透不进光辉与日月，他置身其中，辨不清方向，不知今夕何年，不知是生是死。
或许，死了。
他没有太多力气分辨，仅剩的气力只能让他卧回碧叶之上，抚摸着碧叶的叶络，他唇角慢慢扬起一丝怀念。
后兰山上，成片的芭蕉林也是这样的脉络，总有一个小人儿喜欢躲在崖石边，用芭蕉叶遮住半张脸，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悄悄递给他些自己做的零嘴。
他太想念那独一无二的的味道，于是又疯狂地翻找起来。
既然怀中没有，那袖中呢？
袖中没有。或许身下有？
他费力地挪动身子，一寸一寸的仔细查找。
没有。
若是......水里有呢......
他望了眼水泽，毫不犹豫往里面爬。
水泽沁凉刺骨，手指才将将触及水面，芭蕉叶迅速生长，掠过他的指尖，向四周蔓延。
他回头，原本只比他身量大些的芭蕉叶此时犹如一座漂浮的岛，他刚想往哪边水泽爬去，芭蕉叶就往哪边飞速生长，稳稳承载着他在水上流浪。
一声惊鸣划破天际，驱散云烟，竹篮被霞云托着落到水面，鸿鸟悬停水上，伏低身子看他。
他想起那个小人儿。
每每囿于伤心之事，不论寒暑，不论早晚，清脆的鸟啼自远处小道一路蜿蜒到身边，就意味着，那个小人儿会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提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出现在眼前，笑意吟吟地要他吃下去。
然后他就会慢慢开怀。
“你见过湘湘吗？”
他开口，旋即又觉荒谬——灵鸟不通人性，岂知他所求？
他垂下眼眸，怀里空落落的。
便是最后的一点念想，也没能留住……
鸿鸟清啼两声，将竹篮推到他面前。
篮子中一只玉壶并两个造型奇特的琉璃石榴杯，碧绿色的液体通透澄澈，在杯中泛着冷冷光泽。
“给我的？”
他有些诧异，将将望向鸿鸟，这才注意到，鸿鸟口中还衔着一束开得正艳的异色榴花。
他忽然生出去拿的想法。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他默不作声地在鸿鸟示意下将篮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不是酒，也不是其他。
甘冽的口感纠缠于唇齿之间，石榴的清甜久而不散。
无力的四肢恢复了一点勇气。
鸿鸟将石榴花送到他手中，光华乍盛，平静无波的茫茫水面陡然凭空开出一条百花纷繁的路，鸿鸟在前示意他跟上。
他垂眸看了看，开得娇研的石榴、美玉雕成的石榴花壶，以及，流滞口中带有石榴香的清泉水。
轻轻抚摸花蕊上的晨露，他举步，踏上百花搭就的桥。
桥上桥下花类众多，栀子、百合、蔷薇、玉兰、迷迭、紫藤、水仙、梅花、桃花、芍药、山茶、紫薇、绣球……
许多花都认得，也有不少认不得。
他慢慢地走，可花桥越走花开得越多，其中一段石榴无枝而放，甚至比怀中的更灼目。
“神使……”
鸿鸟早已不见踪迹，他走着走着，水泽忽然见了岸，撑天梧桐占据了整个水岸，茂密的枝叶间雀鸟叽叽喳喳，哼唱同一首古曲。
他停住，也一同哼起来。
“当年小枝桠，如今成长啦，风问她，还记得约定吗……”
突兀的歌声不知何处起，他折下一枝风铃，和怀中的榴花一起，踏上了岸。
循着歌声，绕梧桐而行，一片叶子落到发间，刚想伸手去拂，眼前突然开阔。
漫漫无际的昙花连天而开，有花无叶，迎风摇摆，阵阵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