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乌里昂想进步

火苗跳跃，

壁炉里的木头烧出噼啪声。

温雅坐在赐福室的沙发里，一时间有些恍惚。

“呃……”

温雅面前，黑发黑眼的少年眨眨眼睛，“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哦没，没有。”

温雅勉强回神，狠狠闭眼再睁开，重新望向面前身着白色牧师袍的少年。

是错觉吗。

刚刚，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叫做昏昼的血族的影子。

温雅深深呼气，端正坐姿：

“乌里昂牧师，冒昧打扰。”

“我是银月教廷的见习圣女温雅，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温雅摊开白皮本，刚要开口，忽然看见乌里昂举起右手。

“那个，请问，”少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些问题是教廷需要我回答的吗？”

温雅微微一愣，随即摇头：

“不是。”

犹豫了一下，温雅继续补充说：

“嗯……我来到这里也并不是受教廷指派，而是为了完成毕业论文，在深红边城进行实地调研。”

“这些问题是出于学习需要，向你询问的。”

啪。

“原来如此！”

乌里昂双掌轻击，笑容阳光灿烂：

“既然如此，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请提问吧！”

“唔。”

温雅被噎了一下。

好像的确如他所说，自己出于学习需要向他提问，是在寻求帮助。

温雅不自觉攥了攥手里的纸笔，语气也不自觉比刚刚放软了些：

“……感谢你的帮助，如果有涉及到不能说的部分，请直言不讳就好……另外，如果你觉得这些对话不方便对外公开，我也可以不做记录。”

“没关系的！”

乌里昂的笑容映着阳光，温暖和煦，

“如果我的回答能够在你的毕业论文上帮到你，请随意使用，就算写明我的名字都没有任何问题。”

“……嗯，好的。”

温雅有些局促。

的确，如果把他的回答写进去，一定要给他相应的署名。

如果不是他无意间提醒，自己差点把这样最基础的学界规矩都忘记了。

真是学艺不精。

温雅低头狠狠闭眼，再睁开，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重新抬头望向眼前的少年。

“那么，我开始提问了。”

温雅示意乌里昂头顶光辉灿烂的【神意代行】。

“第一个问题，请问你是如何在一次攻击内击杀一千名血族的？”

一次攻击击杀一千名血族。

温雅此前已经充分了解过深红教区的血族难缠程度。

这除非是六阶以上魔法才有可能做到。

“唔……”

乌里昂好像有些为难，略显羞赧的挠挠脸颊，

“这个其实，主要是运气好。”

“我有个很厉害的守护者，他教了我一些特殊的技巧。”

“我的妹妹是个很厉害的乐师，在她的增幅下，这些技巧获得了增幅。”

“接下来就不是秘密了，”

乌里昂笑着说，

“我被绑架到魔窟，为了自保，杀了血族女男爵欧维丝。”

“而她碰巧有很多眷属。”

“由于尊长死亡链接，他们就全都死掉了。”

“可以给论文提供帮助的内容大概是：‘偷袭血族首领，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大量击杀。’”

温雅感觉有点无助。

能在魔神领域一击击杀血族男爵，

这样的技能应该强于她的神术【月神之泪】，且并非依赖正神庇佑。

她想学。

但是，向第一次见面的人询问如此强大的魔法细节，这显然是不妥当的。

而“偷袭血族首领”这种不够光明和正派的进攻方案，大概率不会获得导师的认可。

“……好的，谢谢你。”

温雅只能先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

“第二个问题，”

她把笔记翻到新的一页，

“请问你以个人名义资助教堂修缮、救助贫穷领民的初衷是什么？”

“因为我想进步。”

乌里昂答得直率坦荡。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进入王城神学院，学习大陆最先进的知识。”

“但如你所见，现在我的家族无论安全还是经济，都没有余力供养我前往王城。”

“甚至，如果放任不管，深红边城在未来几年可能面临全面溃败。”

“综合考虑，寻求正神的庇护是目前的最优解。”

乌里昂十指交叉，抵在下颚。

“吸引教廷注意的最佳方法，就是传播正神的福音。”

“而发展信徒的最佳方法，就是告诉他们，神明能带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

“久受血族威胁的领民需要英雄的庇佑，”

“我就成为英雄，告诉他们，相信神明就能获得英雄的庇护。”

“积贫积弱的领民需要稳定的食物、住所和工作，”

“我就提供机会，告诉他们，相信神明就能获得吃的、喝的、住的。”

“现在的深红或许人口凋零，或许赤字严重。”

“但等到几年后，新教堂建成，深红会重新成为边境最强大的城邦，深红边城的信徒会成为正神信仰的最有利助推。”

说到这儿，乌里昂展开双臂，笑容灿烂。

“到那时，我就能顺理成章前往王城，学我想学了。”

温雅的笔记写到后来，有些写不下去。

逻辑清晰，执行果断，

能把最简单的常识归纳成理论，再化用到实践中。

眼前这个少年，拥有足够成为高级神职人员的能力。

但是他拼尽全力，要把家乡从破败拉回繁荣，目的竟然仅仅是为了入学。

入学。

这在温雅所在的王城贵族圈，

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就连像温雅这样没落贵族的旁支出身，都能凭本家家主一句话，就顺利拿到入学名额。

眼前少年的话，

如果不是此前，温雅亲眼见过这片深红边城的破败，和两次领民信仰态度的转变，她是绝不相信的。

“即便如此，”

温雅艰难地开口，

即便如此，眼前少年的计划依然有个巨大的漏洞，

“按照目前深红边城的实力，阵线被血族突破只是时间问题。或许，”

温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口，

“或许，根本支撑不到重新恢复。”

“嗯，”

乌里昂点头，但笑容依然温润和煦，

“那是之前。”

“五天后，在花车游行完成之后，我将以自身的魔力作为媒介和钥匙，封印游行的主角伊文森。”

“深红边城外，血族军的领袖克里斯蒂安伯爵，会主动与深红边城议和。”

“他的儿子，伊文森·克里斯蒂安，会成为未来深红边城最有力的守护者。”

温雅哑然。

在得知乌里昂活捉伊文森的消息时，她的确曾考虑过这个可能。

但她没想到乌里昂真的打算这样做。

因为一旦威慑形成，乌里昂将时刻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血族伯爵手下，无数血族将会把活捉乌里昂当成比生命还重要的任务。

届时，对血族伯爵来说，只要抓住乌里昂，就意味着至亲的儿子重新归来。

或许是计划百密一疏，

又或者是心存侥幸。

眼前的少年好像完全没有把之后的危险考虑在内。

该提醒他吗。

温雅挣扎着，最终把笔记合上。

“最后一个问题。”

温雅思考着措辞，

“你跟救了我的人，是朋友吗？”

“喔，昏昼啊。”

乌里昂笑了，

“他是我的守护者，就是他给了我击杀欧维丝的方法。”

“……”

温雅咬住了下唇，许久才又开口，望向乌里昂的目光充满了希冀：

“你能，联系到他吗？”

“很遗憾，不能。”

乌里昂摇头。

温雅冰蓝色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乌里昂笑着补充说：

“但是，他会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几乎每次遇到危险，他都会帮我化解。”

一瞬间，

温雅的目光被极复杂的情绪占满。

她紧攥着白皮笔记，犹豫着。

许久后，温雅站起身，好像经过思考，最终做出了极艰难的决定：

“你今天帮了我很多。”

“所以，我希望能回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