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窗外的场景不断变化,变成她陌生的柏油路、红绿灯、大招牌、新房子。车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呼吸声。灯光打在她的脸上,直直射进她的眼睛里,她没有躲闪。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要干嘛,只有等待。
车子终于停在大门前,宋姨下车去给她撑伞、开门。雨水已经风干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她局促地抹了一下额头就下了车。
宋姨带她进了一个很大的粉红色的房间,打开柜子让她挑里面的衣服穿上。宋姨退到门后面等她让她收拾好了就出去。她随便找到一个运动套装,到浴室去把头上的饰品都拆下、脸上的脂粉洗净、身上的雨水冲走。30分钟后终于打开门去找宋姨。
宋姨把她带到一楼的客厅给她倒了茶让她坐下后就离开了。
楼上忽然传来杯子摔到地上的碎裂声,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站起来去看。
李沅看见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光着脚从楼上跑下来,后面追着一个拿着鞋的保姆。
李沅远远地打量着她,丝绸质地的长袖睡衣,乌黑的长卷发简直比她身上的丝绸睡衣还要有光泽,雪白的皮肤透着粉色,很瘦但并不高,有一种很天然的美女气质。
她突然停下了,隔着十四级台阶俯视李沅,李沅是个近视眼,从来没有戴过眼镜,这时当然也没有戴。李沅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居高临下。
李沅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在这硕大房屋里的抢眼和多余。冰冷的瓷砖上好像突然映出了她被风吹得皲裂的脸、小麦色的皮肤,为她准备的衣服短出来的那一截,她进来时在地上留下的泥脚印仿佛也在警告她和这里的不适配。这是一座城堡,但她不会是这里的公主,皇冠已经早有人戴上了。
“你来啦!”头顶上传来欢快的声音。
“是。”李沅脸上堆满笑讨好地往上看。
“来了又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她一下子冷了脸,转过身去让保姆给她把鞋穿上然后转身回去了。
李沅愣在原地,连笑都忘了收回去。
“李沅小姐?李沅小姐?李沅小姐!”宋妈在外面叫。
李沅急急跑出去。
她听见高跟鞋的哒哒声,接着一个女佣把她往前推,跟高跟鞋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背后急促的声音:“太太,这就是李沅!”
李沅眯着眼睛抬头去看,跟刚才的女生一样的有光泽得惊人的长卷发,水滴状的珍珠耳环,鼻梁上有一颗小痣,保养得当的脸上只有一点小细纹。
“很漂亮,想象中我的女儿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李沅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脸蛋和耳朵尖都在发热。
“手续都办好了吗?”她扭头去问身边的宋妈。
“都办好了太太。”
“对不起,你长得比我想象中高得多。”李沅的视线里闯进一个白色的鞋尖。
李沅摇摇头,用气音说:“没事。”
“你满意葡沅这个名字吗?还是说你希望叫葡知秋?”
“葡沅就好。”李沅把脚尖的那个石头放在鞋底上磨来磨去。
“你看不清楚吗?还是这里的光太亮了?”
“一点点。”她没有说是一点点看不清楚还是光有一点点亮。
“我的女儿!”女人突然把她紧紧拥进怀里。
李沅僵着身子,身上竟没有感受到一点重量,眼里竟挤不出一滴眼泪,只静静感受女人的眼泪在她的脖颈上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