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福祸相依两难评

黑暗之中，纪御的意识好似一叶扁舟，在混乱的记忆中沉浮。

一段记忆中，高楼大厦、汽车飞机、霓虹灯光……如浮光掠影般闪过，最终中断在一辆泥头车迎面撞来之时。

另一段记忆中，大越国国祚四百一十七年，皇朝腐败，民不聊生，义军四起，仙门紧闭，世家横张。

此身所在乃是大越国南陲，天华府泗州临江县。

养父林言盛，炼气三层修为，作为北城门守军小旗，于两月前力战祖神教凶犯而亡。

自己如今十六岁，灵根残缺，无以修仙，本在挑灯夜读，准备文举考试，却毫无预兆地眼前一黑。

“转生此界十六年，如今解得了胎中之谜……”

心中这般念头好似一个引子，引着纪御的意识回归肉体。

他费力地睁开眼，坐起身，环顾四周，所见的却是个陌生的房间，鼻中嗅到一股药草气味。

“我本该在屋里读书才对，怎么……”

恰在此时，一身披着兵甲的高大男子进了屋，望见纪御，面露欣喜：

“老弟，你醒了？”

此人名为杨亢，与养父一同在城北守军供职小旗。

养父对其颇为照顾，常有往来，故而纪御同样与其熟识。

纪御问道：

“杨老哥，这是哪？我怎么在这？”

“这里是医馆。至于你怎么来的……”

杨亢有些迟疑，停顿了片刻，道：

“三天前，祖神教劫了县狱，许多重犯逃脱。其中有个祖神教护法，逃脱后在永和坊作乱。

“虽有千户大人及时赶来，将其击退，但也造成了许多伤亡。我在废墟中找到了你，见你昏迷不醒，便带来了医馆。”

永和坊便是纪御家宅所在。

“祖神教……”

祖神教的恶名，哪怕纪御此前一心念书，也有所耳闻。

此教中人个个心智疯癫，掌握着诸多诡谲手段，热衷于将人变成各种血肉扭曲的怪物。

浮上明面数年，造下无数起骇人听闻的血腥案件。

这种疯子，竟在自己家附近发难？

纪御听得一阵心悸，忽地注意到杨亢口中一处用词，又心生不妙之感：

“废墟……我此前是在房中读书……”

纪御连忙追问：

“老哥，我家宅子……”

杨亢叹气道：

“毁了，成废墟了。”

“那钱财……”

“并未发现什么钱财，恐怕是让那祖神教护法都劫走了。”

纪御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杨老哥人品信得过，他说如此，便定是如此。

只是，闭眼之前，自己还是个富二代，凭着养父的积蓄，能富足几十年，脱产念书便是因为有此余裕。

睁眼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老哥，那祖神教护法现如今如何了？”

杨亢沉声回道：

“昨夜突破封锁逃出城去了。”

军中千户至少是筑基境界的修士，那祖神教护法能从千户手上离开，必定也是筑基。

而筑基修士离开城市进入荒野，就好似鱼入大海，难再抓捕。

纪御只觉胸膛之中，腾地燃起熊熊怒火，攥紧了拳头。

“横遭人祸，却只能让凶手就这么跑了？”

然而怒火空烧了一阵，最终仍是只能偃旗息鼓，变作了阵阵不甘。

再气愤又如何？

不还是只能任由人放肆离去？

只恨今生根骨不佳，无法修行！

倘若自己有几分反抗之力，怎么会如此无力？

就当纪御心底冒出这般不甘念头时，他忽觉眼前一花，视野正中多了一块面板。

【勾连因果，复刻词条；九品攀阶，问道求仙。】

【宿主：纪御】

【词条[2/2]：天赋灵根·不入品；灵台有光·八品上等】

【天赋灵根·不入品：因未知原由，灵根残缺，无法感知天地灵气。献祭三枚不入品及以上词条，可升品阶。】

【灵台有光·八品上等：两世为人，灵魂劲强，博闻强识，颇具悟性。献祭三枚八品上等及以上词条，可升品阶。】

【库存[0/1]：无】

这是……挂？

天赋灵根、灵台有光是词条？

勾连因果是指什么？

升品阶意味着什么？

【天赋灵根】升了品阶，就能修行了？

纪御看着这面板，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时思绪繁杂。

但不待想出个结果，他就听得杨亢出声道：

“老弟……老弟！”

杨亢连喊两声，才把纪御叫回了神。

“怎……怎么了？”

纪御看向杨亢，声音不禁一顿。

在他眼里，杨亢头顶有两行文字：

【天赋灵根·九品下等：灵根细微，可引气入体，叩问仙道。】

【真灵应霆·九品中等：在雷雨天气下，灵根暂升品为九品中等，精神焕发，骁勇善战。】

这是杨老哥的词条？

好奇妙的效果！

“老弟，你可还记得我此前说过，你可继承林叔的军户身份，随我去北城门驻守？”

杨亢缓声道：

“横遭人祸固然愤恨，但世事无常，遭此一劫，能活下去已值得庆幸。眼下你财物全失，不妨先去吃个军饷，老哥担保，北城门是个好去处。”

纪御未曾从杨亢面上看出异色，便知道这金手指只有自己看得见。

对于杨亢的提议，他略一思索，便决定同意。

积蓄全无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两世记忆叠加，纪御已意识到，大越国气数将尽。

以往想着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现在看来殊为不智。

此时的纪御已没了什么大抱负，只求安身立命。

眼下看来，入军应当是条好出路，进可前线建功，退可后勤苟命。

想得远点，日后说不定还有剿灭祖神教这等魔头的机会。

“那便烦请老哥帮我引路了。”

纪御干脆点头。

杨亢先是一愣，后便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有意照拂老弟，但就怕他倔驴似的非要念书，考甚功名。

好在老弟是明事理的。

杨亢拍拍纪御肩膀：

“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北城门入册。”

“好。”

纪御应了一声便下了床，低头见自己一身衬衣，四下找了找，找到了自己原本的衣裳，与一挂坠。

挂坠有两个物件。

一个是刻有复杂字符与纹路的白玉璧。

一个是材质不明、触感冰冷的方正牌子，上刻一个显眼大字“纪”，与一小字“姓”。

据养父说，这挂坠自他捡到纪御时，便戴在纪御身上，他正是因为“纪姓”二字，为纪御取了姓名。

显然是身世信物。

只是如今世道渐乱，能安稳活下去已是幸事，哪里还有追溯身世的余力。

纪御穿戴整齐，收敛心思，便与杨亢离开了医馆。

离医馆不远，途径永和坊。

纪御放眼望去，只见半片坊区都成了废墟。

房屋道路破烂不堪，砖瓦木石四处散落，也不知死伤凡几。

其中有诸多兵卒聚集走动，可见些搬砖的、运石的，好似在清理废墟，救人救财。

纪御看在眼里，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老哥，你找到我时，我是何模样？”

“倒在墙角，昏迷，外表不见伤痕。医馆大夫以法门探查，并未见得什么内伤。”

纪御听得颇为费解。

以祖神教的凶恶作风，那护法会只取财而不伤命？

想不明白，纪御只得将疑惑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