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观山脚下,红萍小镇。
“道长,你们御剑观后山真这么可怕啊?照顾那些老前辈的人不都得被折腾死了?那俞道长如今还能这般厉害?他是个人才啊!”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酒楼中,一张小桌旁,朱虞正满脸好奇地添着酒。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背着长剑的山羊胡中年道士。
听了他的话,道士呵呵一笑,抚须感慨道:“可不是呢嘛,要不俞师弟能成为年轻一代的翘楚?”
朱虞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当然是奉自己大哥裴南之命,前来打探俞敬生平的。
离开黄沙集后,他全力赶路,费了许多时日,这才到了御剑观山脚下的红萍小镇。
这整个镇子上的产业,几乎都是御剑观的。
因此,镇上当然也有不少道士来来往往。
至于他朱虞嘛,他此时扮演的是一个求仙问道的江湖武者。
大晟国诚然有许许多多的修士,那么当然也会有无数因天资不足、或际遇不佳,入不得修行之门的人。
他们捉起刀剑、行走江湖,若是些厉害的武者,也能与云游境修士旗鼓相当——他们大多是凭着一身勇武混口饭吃,某些运气好的能攀上修行者、替人家做些跑腿的活,并努力尝试着走上修行大道。
便如这红萍小镇。
每年来到此地暂歇后、上山拜观的江湖武者,数不胜数。
当然,大多数人都被劝了回去,只有极少数真有天资的武者,能够祖坟冒青烟、拜入观中,成为修行者。
有的人,十岁便已灵醒;有的人,一辈子也踏不进这条路。
人与人际遇,便是如此天差地别。
朱虞眼下扮演的,正是一个试图拜入御剑观的江湖人,他凭着自己强大的社交能力,扯住了一个中年道士、还成功地请人喝上了酒,终于问到了关于俞敬的一些故事。
“其实大家都晓得,后山那些前辈们,脾气古怪。”
中年道士叹道:“但他们毕竟也是为了我御剑观得窥大道,方才如此啊。”
朱虞跟着感慨了一声:“是啊,他们也都是为了咱道门的未来……若是碰上了俞道长这样的天才,他们也会忍不住传授一些什么吧?”
“我们也是这样猜的。”
中年道士拾起酒杯,笑道:“那三年,俞师弟总是被前辈们折腾得半死不活,病床上都躺了好几回,可你别说,三年后也是他,在那一批弟子中最快晋入了云游境!”
“噢?”朱虞眼睛一亮:“他真得了前辈们的真传啊?”
“猜测,都是猜测。”
中年道士笑道:“但多半便是如此了——所以朱小兄弟,若你自认心性坚定,明日若真有幸拜入我御剑观,也可试着争取去为后山的前辈们打打杂。”
“嘿,那也得贵观能看上我才行呀。”
朱虞陪着笑,与中年道士碰了一杯。
酒水入肚后,中年道士又笑了起来:“看你吃饭都抱着佩剑,也是个爱剑之人,又如此崇拜俞师弟,想必也是心怀大义、心性明澄之人,很有机会的!”
朱虞大笑:“那便承了道长您的吉言了!小二,菜怎么还没来,快些快些!”
再次添酒时,他只是心中暗骂……这些每日在镇上混迹的道士,光是每日哄一哄想要一步登天的江湖人们,便都吃喝不愁了。
吃着菜、喝着酒,在朱虞有意地引导下,这中年道士又说了不少俞敬的故事。
“师弟他啊,什么都好,来自一个小村子、出身平庸,却能有如今成就,咱们观里上下,都佩服得很。”
“就是年轻人嘛,总有些浮躁,早些年……好几回,都险些栽在了女人手里。”
中年道士有些醉醺醺地笑道:“不过少年人嘛,谁还没点热血方刚的时候呢?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噢?女人?”
朱虞眼睛一亮:“俞道长还有这些故事?”
“有,怎么没有!”
中年道士嘿然笑道:“他……还不止一段呢!那年他突破云游、得入内门,立即便被刘师妹迷得七荤八素……”
他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朱虞很快弄明白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这位“刘师妹”,对于俞敬来说应是师姐了。
当年十三四岁的俞敬入了内门后,便是由这位刘师姐负责手把手教带,按中年道士的说法,彼时刚满十八的刘师姐,已是风姿绰约、玲珑可人,虽是个道姑,可一颦一笑间却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俞敬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少年,自然是很快坠了进去。
兴许是在后山待了三年、练就了一身讨好人的功夫,俞敬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竟真也能将那刘师姐每天哄得花枝乱颤,二人出双入对,真有了点道侣的意思。
当然,哄人光是嘴皮子是不行的。
俞敬为了讨师姐开心,是真正做到了……有求必应、应必多予。
她嘴馋了,他便下山买零嘴;她要吃一袋瓜子,他便将瓜子花生蜜饯糕点全买上,供师姐挑选。
她修行累了,他便捏肩揉颈伺候着,晚上还挑灯翻阅典籍,将师姐今日读不太懂的句子翻出来、将师长们关于此句的点评注解全抄出来,次日递送给她。
有人惹她生气了,他更是怒发冲冠为红颜,想尽一切办法要对方吃亏,无论如何要给师姐讨回“公道”,也不管这事究竟是谁的错,反正师姐肯定不会错。
若丁白浪在此,一定会抚掌大笑,给出二字点评——舔狗!
那么当然,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一年后,刘师姐与博雅学馆一名儒家弟子……成婚了。
对方不仅是楚半圣亲传弟子,更是已经考取了功名、走上了仕途,无论前景、修行、身份、地位、财富、谈吐、眼光、修养……全都狠狠地碾压了俞敬这个毛头小子!
“那时,俞师弟可是跑到这儿来连喝了三夜的酒噢——”
中年道士啧啧啧地感慨道。
朱虞好奇道:“可我听说,他后来还与楚半圣的女儿有了来往?”
“是啊!咱们师兄弟私底下都猜测,就是被刘师妹给刺激的!”
中年道士醉红了脸,露出一个坏笑:“楚半圣的徒弟抢了刘师姐,他俞师弟就要抢人家的女儿!”
朱虞哈哈哈干笑几声:“那后来呢?”
“后来?那还用问?”
中年道士咧嘴道:“那时楚半圣的千金才十六岁,未出阁的闺女,怎么可能让俞师弟这样不明不白地带走?儒家那些人,可是讲究得很!”
“半圣前辈先是上咱们观找观主聊了一回,事后俞师弟差点被给打断腿……再后来,楚家千金又来闹了一回!嘿,那闹得,俞师弟险些就给赶出了宗门!”
朱虞歪了歪头:“可现在俞道长仍在御剑观呐!这些年还立了不少功劳!”
“对啊!痛定思痛了嘛!”
中年道士笑道:“朱小兄弟,可听过一句话?女人,只会影响咱们拔剑的速度!”
“噢?!”朱虞一惊:“竟有此事!”
“嘿嘿嘿,想要修行好……离女人远点!”
中年道士已然醉得迷糊了,他摇着手指,晃晃悠悠道:“俞师弟,那是经历了无数折磨,方可大彻大悟、磨砺而出的宝剑!但咱们没那本事……咱们……嗝,还是要,稳妥点!”
说罢,他扑通一声,倒在了桌上。
朱虞眼神微微冷了下来。
他将杯中酒倒入口中,洗刷洗刷濑了个口后,便吐在了地上。
“什么破酒,这些道士喝得这么寡淡……”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吐槽了一句后,兀自琢磨了起来:“所以,俞敬的弱点……其实是那个姓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