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这……不大合适吧?”档案科科长面露为难地说。“您刚来,就要重阅卷宗,不是我阻拦您,只是这动作太大,怕是董事会和下边的人都要人心不稳啊……”
南绾凌终于抬眼打量这个忠良角色。
档案科科长建议道:“要不这样,现在都用电子系统了,近几年的资料都在上头,您想看就先用系统先审着,老卷宗都在集团以前的老办公楼里,我您要哪本我亲自去给您找来,您看可以吗?”
话倒不差,就是人啰嗦了点。她想着,表情仍没什么变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行吧,你可以先去忙了。”南绾凌淡淡说道,“有事再叫你。这件事当我没提过。”
档案科科长出去,没一会儿特助就进来了,他做事很合她意,只见他把一大串钥匙放到桌面上,不负所望地复命道:“您要的东西。”
“备用的?”
“那必须。”特助不愧是特助,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完成这么特别的任务:偷钥匙……“老孙肯定发现不了。”
“哦。”南绾凌的声音轻飘飘的,竟一时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看来档案科的保密意识堪忧。”
“……”特助汗颜。
“你老婆才上任两天,就已展现出要把集团搅得天翻地覆的大有可为之势。虽然她的确有管理学的学位,但她的资历仅限于之前一家科技公司,规模跟我们根本不能比,你确定她能玩得转吗?”潜伏在集团多年的易彷行先生的好友兼集团CEO林青锋先生致电易衍行道。
易行行显然觉得乏味:“你打电话就为了复述一遍我已知的信息?”
“哦,当然不。“林青锋的语调倒是轻快。“有趣的是那个公司原本不在她名下,是她哥哥的。”他忽然叹了口气。“原来她哥就是南北征,一晃十年过去了,我竟然一时忘了这个学长。他的心血竟然还在。”
易衍行沉默着没搭话。
“再往前就有点难查了。当年整个南家上下都对这件事反应很奇怪,不但没有严查下去,还封了所有人的口.……”林青锋觉得难办。“那时候咱俩也不在国内,都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儿的,要想回溯几乎不可能,要不你试探试探你老婆?”
虽然对家族联姻这种事心知肚明,但林青锋还是很乐于调侃某铁树有“老婆”种设定的事实。
“她不知道。”易衍行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起伏。“她也被瞒住了。”
“你怎么知道?”
“目测。”
“……”真,简单粗暴。
“她在查。”易衍行忽然道。
“一直在查?”
易衍行没否认,这是他一直强调“各取所需”原因之一。他知道她要干什么。
林青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易衍行的性格怎么会放任一个联姻的名义上的妻子在他面前搞这么大阵仗呢?心软?绝不可能。
“反正不是冲我们来的就好。”林青锋松了口气。“我会看着的。其实别说,这南小姐还蛮有意思,比那些千金们有意思多了。”这个人一副精英范儿,说起话来却毫不搭边。
“还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但这整件事都是你要她接手的,总之你自己留心吧。”
“知道。”他说。“在忙,挂了。”
林总“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对着几十层楼高的窗外风景沉思。这两人也不知道各自有多少心眼子,捞了半天一点有用信息也没捞到,但他有种预感,未来,不,从现在起,一切将会变得非常……刺激!
易家早年是靠地产项目发家,经过两代人的接力才做到今日的规模,集团旗下涉及多个领域,商业版图不断延伸。声名鹤起的同时易家也有许多影影绰绰的家族传闻,毕竟是家风风流,传出来的绯闻不少,可易家仍旧如日中天。
与易家不同,南家是真正的世家大族,祖上世代为官,后又下海经商,数百年攒下的根基,让南家在现代的物流行业风生水起。此外,南家虽家大业大,家族成员是人中龙凤却格外低调——如今的南绾凌除外。外界很少有人能接触到南家的后代,是以,声名显赫的南家总是带有独特的神秘色彩。南家成员,大隐隐于市,却已不像他们的前代是因身处灰色地带而低调,事实上,南家的所有产业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完成洗白,后代只不过是承袭了前代的蛰伏传统罢了。
南家与易家的关系多年来都十分微妙,可也保持着某种默契,共同维持表面的和平——直到这一次的联姻,关系才算“友好”起来……当然,由于双方的联姻对象都太过于特别,外头的议论也有不少……
南绾凌站在易家的老办公楼区门前,脑子里绕着各处的关系,手里还甩着让特助搞来的职工工牌。
毕竟也是南家人,怎么可能事事都高调?哪不早被人玩死了?她的嘴角勾出一道运筹帷幄的自信笑容。老办公楼区现今已没有办公人员了,只有值守的保安大爷,这对她来说更是省了不少事儿……
估摸着时间,特助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董事长,您要的烟。”特助微喘着气,从黑色的袋子里摸出一条中华。
南绾凌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别这么叫我,叫头儿。把烟拆了,拿两包出来就行。”
“好的头儿。”
刚刚他们到的时候保安刚好巡逻去了,南绾凌在附近走了一圈,算着巡逻大概需要的时间,让特助去买了两条烟来。
斑驳的铁门内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朝传达室走来,南绾凌眉毛一挑,很好,人来了。
她活动活动手指,眉目舒展,变戏法似的露出一个非常职业、非常温暖、非常纯朴的笑容——跟她本人性格气场完全不搭边……
“大哥,我们是集团监察部门的,上边让我们来找一份资料。”南绾凌微笑着道明来意,顺手递上两包烟。“麻烦您让我们进去找一找,涉及到机密文件,我们也没法儿解释太多。”
据万能特助安砚的情报,集团传统向来注重内部监察,监察部门不仅独立在常规管理之外,还直接听命于董事——很像现代版的厂卫制度——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部门工作展开从不按常理出牌,经常来突击核查文件。
出于保密要求,监察部门的人通常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曾经来过……所以,递烟送点东西什么的也算是老套路了——既不得罪人,又能跟人家保持战略友好关系,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信息,简直是一举多得。
“姑娘你面生啊,刚来的?”保安接过了烟,还在打量安砚。“小伙子也没见过。”
南绾凌笑容依旧:“对,刚入职。他你不认识正常啊,他不是我们部门的,是行政的,这不是新董事长上来,大家忙得没空带我嘛,正好安总跟我们一起处理事情,就一起来了。”她出示了自己的工牌。
安砚有模有样地朝保安点点头,露出一个领导式的笑容。
……
保安带他们到文件室,人马上识趣地离开了,南绾凌一秒恢复原状。
安砚心领神会,立即上前开锁,推开门,一股陈旧空气混杂着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两人后退了一步。
安砚首当其冲,被灰尘弄得咳嗽起来。南绾凌微蹙眉,从包里摸出两个口罩,一个自己戴上,另一个拍到安砚身上,然后再掏出手套,分给他。“我希望下次这些事情你可以安排好。”她先走进去,从墙上摸到电闸的塑料外壳,开了闸,找到电灯开关,按下,室内昏暗依旧。
她暗骂了一声。
“可能是总闸没开,我去找。”安砚说道。
“不用了。”南绾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就这样吧。”
这间文件室存放的卷宗年份是最老的,几乎没有人在近年光顾过,所以空气非常混浊。按安砚的话说就是年份纯浆般的陈酿氧气……
南绾凌让安砚去找另一边,自己也钻进高高的、有无数积灰的书架间打灯寻找——卷宗都是按年份放的,但并没有根据具体日期排序,所以要找到具体的某一本,难度还是很大的。
南绾凌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小心拨弄着那些落灰严重的泛黄纸册,等听到身边有声响的时候,反应已经慢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跟他们一样戴着口罩和手套的高大男人语气凉飕飕地问。
南绾凌吓了一跳,差点一手按在摇摇欲坠的木制书架上,还好被他抬手挡住了。
手机的灯光转过来,他被照得眯了眼,伸手把手机拨开了。“别照我。”易衍行蹙眉道。
“你怎么来了?”
“集团监察部门突击核查老办公楼区,由头找得倒是冠冕堂皇。”他轻飘飘地评价道。
“……”安砚闻声出来,听见内容又缩回去了。
“你说查原因要找卷宗,然而总部那群老家伙三阻四拦,还不如自己来找。”南绾凌实话实说,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会翻墙?”
她意外沉默。
“不会。”她的语气忽然有些深沉。“如果我能翻墙,何必费这么大功夫找这么个由头让消息走漏?”
她身上至今还有几十颗钢钉,虽然看似行动与常人无异,可这个险怎么能随意冒?她眼底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能走路为什么要翻墙?”
易衍行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人能有自信粗中有细玩这一招,怎么又忽然说出这么没逻辑的话了?而且情绪还有点奇怪……
他虽不了解女人,但洞察力一向很好,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都被他抓住了。
“找到没有?”
南绾凌耸耸肩。
他抽出她的手机拿在自己手里,环顾了一圈,忽然大半个身子靠近她,伸手越过她头顶,抽出一个文件盒。
他拿下来后看了看盒子上的标签,拆开,递过去。
她没接。
易衍行抬眼,见她口罩之上的眼睛里又隐约的怒意……
“怎么?”
南绾凌的手指节咔咔作响,她咬牙切齿:“易衍行……你把灰尘全都洒我头上了!!”
……
南绾凌一回到别墅就火速冲进浴室,半小时后……
“易衍行……”
“易衍行?”
“易衍行!”
一楼客厅终于传来他平淡如水的声音:“干什么?”
“……帮我拿衣服。”
“……”易衍行无奈起身,在她的语音指挥下到衣帽间里给她拿了家居服。他象征性地敲敲浴室的门,门开出一条缝儿,他目不斜视地递进去。“你可以自己出来拿的,我又不会看你。”
“装。”浴室里飘出来她不甚清晰的声音。
……
南绾凌终于清洗完自己下了楼,见他也换了衣服,在看那份卷宗,不禁暗笑,你不也嫌弃么?呵。
“找到没有?”她问。
他似有似无“嗯”了一声,飞快翻着页。
南绾凌跟不上他的节奏,见他右手边已经放了一册了,索性就在旁边等他看完。以他的阅读速度,两个人一起看只会降低效率……
“这里。”他把卷宗摊开放在茶几上,手指指了密密麻麻文字中的某一行。南绾凌凑过去,默读着资料内容。
这个项目很早就成立了,正式启动时间却是在几年之后,项目内容是泰国的一处地皮的开发,南绾凌留意到里头有一个参与项目的公司很眼熟,在脑子里想了想,没想到,便继续往下看,各负责人名单……为首的是易家人,后面跟着好几个不同的姓氏,再往后……南中丞?!
她心头一震,南家的人?!
方才的疑惑忽然解开,难怪她会觉得那个公司名字眼熟,那个公司,就在南家的集团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