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占梦官?!
王天鸣倒吸一口气,还从未如此被人看轻过,她压着腾起的怒火,咬牙道,“你也许对我不大了解。”
“我很了解。”
“其他占梦官解梦技法精湛,我虽不通此道,但放眼整个大齐,也只有我一个可以进入别人梦境的占梦官!”
“这我都知道。”
或许林清越的语气过于从容。不免让天鸣的自白显得有些不要脸,她愣了下,歪过头,“我的情况,可是太卜令告知你的?”
当初太卜令发现她的入梦天赋,可是在关东城门口握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摇啊摇,叮嘱她这技法如何金贵如何罕见,需得行事低调,太卜署未来定会把她当成绝密对待...可如今,一个全朝都未听过的控梦师便能知道她的一切?
林清越眨眨眼,没吭声。
他心想,你的事情,从小到大,全是我安排的,太卜令只有等我命令的资格。但他这些更加自命不凡的话,没敢说出口。因为面前的姑娘显然已经怒火中烧。
王天鸣的内心确实已经翻江倒海,她冷笑一声,伸出手掌,“牒文给我。”
“你不是看过了吗。”
“仅凭一个梦,就要我信你的身份,不够。再说,你不是不记得刚刚做了什么梦吗?”
林清越轻笑了下,“你问我有没有梦到你,我的确没有。如你所见,我的梦里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看到的街巷里,空无一人。
“你在梦里所看到的我,只是那三个老汉死后流逝在梦里的一段记忆罢了,我毁掉他们神志的真正时间,是在我来此地的路上。我的梦是空的,我在的地方,可以容纳许多人的梦。”
梦,是空的?
天鸣挑眉细看他,虽然他这说法有些奇怪,但也能解释的通,她为何没办法分辨刚刚那场梦的梦主身份。
现如今三个老汉已死,林清越进城后也略有耳闻。
“他们为何要杀你?”
听到此问,林清越眼里闪过不屑,“准确说,梦中生异的怪事,京城前段日子也发生了几起。我也是在去捕梦时,恰巧处理了他们。”
所谓捕梦差的真正营生,就是处理因梦而生的乱象,他们平日里的差事不多,但一办起来往往是大事。这一点,王天鸣晓得,也清楚捕梦的差事,一般都是由太卜署下令,若无命令,他们彼此也无权过问细情。
但想到林清越与太卜令的官阶一样,现下到底是谁命令了谁,还真不好说。
她垂眸细思,听林清越继续道,“那三个死者平日为非作歹,并不无辜,但也只是被牺牲的弃子罢了。不过先说好,他们的死与我无关,弄疯和弄死的区别,你们总晓得吧。”
话到这里,大门处忽然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敲门声,是朱蓝山差人请来的大夫,他特意吩咐夜半再来,若来早了,大家都没睡着,也看不出杜大姐在睡梦中的身体情况有何怪异。
天鸣本想叫文照送大夫回去吧,毕竟现在有了林清越,想必也不需要什么大夫来,但林清越却适时的咳嗽了两声,他的确可以治疗因梦而病的人,但他的病,还得寻常大夫来治....
王天鸣冷笑一声,不得不请来大夫。大夫在半柱香后从厢房出来,一脸惊异,对着朱蓝山长吁短叹半晌,说他行医半生,还从未见过受了如此刺骨刀伤,还能坐着说话的病人,真乃奇人!
而后他忙去写外敷药方,文照跟着一并去抓药。
刀伤?
等在门口的王天鸣闻言眉头一挑,倏然想起那三位老汉在梦中持刀的凶狠模样。她心里一惊,进门一通逼问,才知原委。
原来那三位老汉,并不是第一次受“人”挑唆生事,他们在梦中,几次欲对林清越不利,起先他的教训只是让他们做了一场难忘的噩梦,吓出了些小病罢了。可那三人穷凶极恶,对林清越不依不饶,大齐唯一一位控梦师这才拿走了他们的神志。
王天鸣静静看着林清越,一时愣然,原来他是真的被刺中了。
“那,梦里从我体内散出的银光,真的救了你?”
“是,所以我感谢你,一定报答你。”
“那银光到底是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梦里的净气,你心中念头干净,有此气息不奇怪,净气,可治愈灼伤我的戾气。”
“梦官们都有?”
“只你有。”
“为何?”
“说来话长,日后再说吧。”
“告诉我。”
“现在说了你也不会信。”
“你怎知我不信?快,说给我听。”
“你上辈子,也是梦官儿,我们曾是眷侣,所以你的气可治愈我的伤。”
“放你娘的屁!谁会记得上辈子的事儿!”
“你看,”林清越又带出一种忧伤难辨的目光,他摊摊手,“我说了,但你不信。”
王天鸣随后踹门而出,看到朱县令正守在门口,正眼含一汪热泪兀自出神。
天鸣最瞧不得这种矫情模样,她一掌拍上他的肩,“朱蓝山,你到底在哭啥?还非抱着个男人哭?”
朱县令擦擦泪,委屈巴巴道,“还不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那男子俊逸无双,对我是极好极好....”
“打住。男子?与你?”
“哎呀,一场梦罢了,你计较什么。只是....梦的太真。”他凄然一笑,“在梦里,他爱我,我也爱他,他送我好些东西,有锦缎绸扇,鹅黄罗绮,唇脂铜镜,耳环珠钗....怪不得,女子都想嫁给如意郎君,被宠爱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嗐。”
“....那铜镜可是刻着关公脸?”
“正是。”朱蓝山凭空伸出手,好像面前有他深爱的人一般,“他还为我戴上了一个刻莲的玉镯,那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刻莲的玉镯?
天鸣顿时想起梦中那洗衣女所戴的镯子,忙与与朱蓝山对了半晌细节,确认他梦到的很可能就是那女子与情郎的一段往事。
可那女子是百年前的人,最后曾向吴郎求情,那吴郎....又是谁呢?
千丝万缕,无处可寻,天鸣只要朱蓝山迅速派人去禅院对面的河流里,看是否能捞出一具尸骨出来,朱蓝山听闻那女子已是一具枯骨,心中一凛,哪怕现在河面已经结冰,还是匆匆忙忙,大半夜带人去砸冰捞尸。
他未曾怀疑天鸣的梦到底是否具有真实性。只要是王天鸣说的,朱蓝山都奉若御旨一般。
朱蓝山走后,林清越去看了杜大姐,他入梦并不需要睡着,只需把手搭在她的脉搏上,便可与之同感。
王天鸣的内心又是一阵冲击,她靠在门边,皱着眉头看星星。
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天鸣却是头也没回,只问,“可看出什么了?”
“她没做梦。”
“啊?”王天鸣倏然回眸,目光落在杜大姐难得红润的脸颊上,“这就纯睡啊?她不是相思病吗?”
“不是相思病,只是过去曾对一段感情有所亏欠,梦里找来罢了。”
“她可从未与男子交好过。”
“那就是更久之前,或许是上辈子,上上辈子,若有所欠,无论多久,总归是要找来的。”
王天鸣嘴角抽动,重述了遍杜大姐的事,末了问他,“她不会真的爱上一只雪狐吧?”
“你刚刚不是说,她爱慕的是朱蓝山吗。”
王天鸣哑然半晌,“难道!朱蓝山是狐狸精?”
林清越闻言轻笑,不大认可,只道,“梦是现实的映射,可现实何曾不是梦的显化?你是占梦官,一定早就明白,梦境,本就不单是虚幻一场。有时候,梦才是真的。”
“那....雪狐算什么?”
“前尘往事,若要探知细情,还得从头来过。总之,杜大姐的病症,现在治不了。我受伤未愈,还得多多修养。”
“.....”
他矫情的咳嗽了几声,“朱蓝山与她的关系,还要你费心找寻了。”
“.....”
林清越说得理直气壮,道了句“早些休息”后,还顺手摸走桌上剩下的半只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