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婆婆那尖酸刻薄的污言秽语，原本早已习惯了忍气吞声的赵娟，此刻却觉得格外刺耳。
将纸条和蛤蜊油塞到口袋里后，赵娟绾了一下鬓角散乱的发丝，似乎是鼓足了勇气……
前门箭楼，宋鸿亚停放拖拉机的大杂院，在亮出身份证明之后，潘长军盯着眼前这个铁疙瘩，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他不会开，虽然有多年军旅生涯，但那个时候物资贫瘠，行军穿梭全靠两条腿倒腾，后来到了冯家峪镇公社任职书记，也就学会了个骑自行车。
可眼下，镇上的驾驶员宋鸿亚身陷囹囫，回冯家峪镇上的车又禁运，总不能一路腿着冒雪回去吧。
瞧出了潘长军的为难，张扬没怠慢，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从工具箱里取出摇柄，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
摆好下蹲架势，气沉丹田，臂膀发力，呈半圆不规则形疯狂摇了十几圈。
这钢铁巨兽，终于呜隆隆的响了起来，张扬检查了一下内燃机旁边水槽的水，用温水将冰烫化之后，麻溜的坐到驾驶位。
朝仍然处于懵圈状态的潘长军挥了挥手：“潘书记，抓紧上来呀，等会儿再熄趴窝的话，我可没力气再摇了啊!”
张扬前世在义阳农村外婆家耍的时候，曾帮衬着收过稻谷，对开拖拉机还是有把刷子的。
冯家峪镇公社上的这辆小型拖拉机，按照张扬那边的土话叫做“四轮”，也有人叫“四儿”，农忙的时候挂上板车，能拉不少庄稼。
除了会开四轮之外，张扬还会开一种手扶拖拉机，叫做“三轮”、“三儿”。
意思大概就是，长了四个轱辘的儿子，和三个轱辘的儿子，干起庄稼活比儿子还顶用。
操纵起来没有方向盘，是通过握持两个类似于自行车车柄的东西，以及脚下踩的轮子控制方向。
除了倒档，前进有些麻烦外，刹车靠的是手把下两个搭拉着的长耳朵似的东西，整体感受还算灵活，就是个头比不上四轮。
挂上梨铧能犁地，绑上铁钉耙能耙地，拴上厚木板能平地，甚至干旱缺水的时候，上好发条履带，还能带动抽水机灌溉田地。
不过冯家峪镇公社的这台拖拉机，除了作为潘长军外出考察学习的代步工具外，平常也就是宋鸿亚开着采买点东西，拉粮种，拉煤料等，也算是给冯家峪镇上立下汗马功劳。
“好小子，挺有本事的呀，不吭不响连拖拉机都会开了。”
潘长军坐到车兜里，不吝夸奖。
同时又有些好奇的问张扬，临走的时候到底给赵娟说了些什么？
“潘书记，你就别瞎打听了，我能说啥，就是叮嘱娟姐遇事别怕，她婆婆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真要是闹出什么事，有镇上给她撑腰呢。”
“张扬呀，你这话算是说对了，都是咱冯家峪嫁出去的闺女，在城里受虐待过不好，我看着都心疼，可也没法，那些女子们一个个都想嫁进城里过好日子，好像嫁进城里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似的，哪里知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潘长军长叹一口气，觉得无奈至极。
一方面，整个冯家峪镇公社男多女少，各村打光棍的比比皆是，另一方面却是，年轻漂亮的女子想方设法嫁到城里，以及，各个村里重男轻女的现象屡见不鲜。
甚至有些恶劣点的，一发现生下来的是女孩，直接就用锅灰呛死了，作孽呀，作孽。
他这个镇公社书记，开展工作也是颇不顺心呀。
时间白驹过隙，尤其是归途，更是稍纵即逝。
一晃眼，就到了晌午时节。
张扬已经遥遥能够瞧到冯家峪镇公社旁边那座山了，长久握着方向盘，即使是戴着棉手套，手也早已冻僵。
张扬把车停下，跑到路边舒舒服服放了个水，搓了团雪洗洗手，反而觉得手热了起来。
“望山跑死马，估计还得跑半个时辰，来喝口酒，暖暖身子，等回镇上，让你嫂子烧上几个好菜，咱俩好好喝几盅。”
潘长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壶，摇了摇之后递给张扬，张扬也不嫌弃，抿了一口，刚准备继续闷头开车。
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的雪地里，居然有几只灰兔子探头探脑。
张扬来了精神，没曾想自己运气还不错，要知道前些年闹饥荒自然灾害时，别说是打野猪，野兔子了，四九城周边野菜嫩树皮都被扒光。
这些兔子也是繁衍力强悍，才过几年，就又能在野外碰到。
潘长军循着视线也望了过去：“一只，两只，三只，五只，六只不错，今天有麻辣兔头打牙祭了，弄些野山椒腌制味道美着呢。”
不等张扬去拿车斗里那把老套筒，潘长军率先打开保险，努眼瞧着膛线，屏气敛息。
只听砰一声枪响，不远处那只正在咀嚼草根的灰兔子，头一栽，应声倒地。
旁边剩下几只兔子，听到动静，探头东张西望愣了会，还没准备逃跑呢，就被潘长军一一点射。
温习完枪法的潘长军心情大好，等张扬跑过去，把那几只倒霉兔子捡起扔到车兜里时，更是拍着胸膛自夸。
“想当年，你潘叔我在部队里，还拿过神射手呢，那是指哪打哪，一根头发丝都不带差的，这几只兔子留两只给你嫂子，剩下的等会儿回镇上拿到伙房里明天加餐!”
兔子这玩意，全身上下都是肌肉纤维，没有脂肪，光吃不顶饿，平常也就只能当个小菜打牙祭。
所以张扬目标却也明确：“潘书记，到时候，这些兔子皮能让我带走不，我想找皮匠缝个帽子，靴子，小袄啥的。”
潘长军欣然应允，甚至半开玩笑的打趣说道：“嘿!小张呀，你说这话可生分了，不就是些兔子皮吗，你要真缺皮大衣，到时候把胡站长养的那条恶犬剥了，弄成狗皮帽子，狗皮大衣啥的，那才真暖和。”
清楚潘长军在开玩笑，张扬笑了笑也没搭话，裹紧衣服，继续开着拖拉机往镇上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