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西门外,牟尼庵。
妙玉一身素雅,手中还拿着一把拂尘在院门口亭亭玉立,只是脸上的表情淡淡如水。
不一会儿一个小尼引着薛蟠走了进来。
“妙玉!”薛蟠紧走两步:“哎呀,怎么气色这么差啊?”
妙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意拉开了一点距离,低头小声说道:“我师父这两天身上不大好。”
这次从扬州到长安一路上都是搭乘薛家的船来的,薛家对妙玉师徒二个礼让有加颇为照顾。
妙玉也跟薛蟠说过几句话,不过都是有薛姨妈和宝钗在场。
现在薛蟠不请自来找上门来,妙玉还真有些意外。
虽然知道妙玉的师父要寿终正寝死在长安,薛蟠还是故作惊讶道:
“哎?这是怎么说?上次从扬州北上长安,师父一路上身体还挺好呢!
这怎么一个月不见,就得病了?赶紧带我去给师父请个安!”
“薛大爷这边请。”妙玉说着带薛蟠去看了师父。
老尼慧静确实脸色不好,在床上歪着。
看见薛蟠还要扎挣着坐起来:“薛公子来了!快请上座!老尼身上不大受用,就不能……”
薛蟠忙将老尼按住了:“师太何必如此?咱们也是共患难一路过来的,不是外人!
我娘和师太是极投缘的,本来早就想让我来看看师太,给师太请安的。
谁想刚到这边杂事太多,就给耽误了……
师太害得什么病?可请了大夫没有?我亲戚家里认得太医院里的太医,我请个太医来给师太诊一诊?”
慧静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挂念了。
一切皆是缘法,若是老尼尘缘将了也都是命数使然,不劳薛公子费心了。”
薛蟠不禁感叹:老尼姑还挺看得开的!不过你这次是真的要挂了……
又说了几句话慧静面上有些疲惫,对妙玉说道:“妙玉,你替我待客吧,为师要歇一歇。”
妙玉答应一声:“薛公子这边请。”
将薛蟠让进了另一间禅房,薛蟠便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裹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妙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说道:“多谢公子费心了,出家人也无甚礼物可还,薛公子以后还是不要送了。”
她还是头一次跟一个男人独处一室,只觉浑身不自在。
“哦,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一包冰糖,一些奶茶粉和几瓶雪花膏。”
按照传统礼仪是不允许当着送礼人面打开礼物的,这种行径会让人认为是一种只重物不重人的小人行径,与君子之道背道而驰。
薛蟠却不管这个,直接将包裹打开了,一样样的说道:
“这个冰糖可以冲水给慧静师太喝,正好滋补身子。
这个是我弄出来的奶茶粉,不过太甜了,恐不合你的口味,尝个鲜儿罢了。
还有这个雪花膏才是好东西,正适合你这样从南边过来的人用……”
“多谢公子,有心了……”
妙玉脸上淡淡的,心中却泛起一丝涟漪:这薛蟠倒是挺体贴细心的……
她打小在苏州水乡长大,确实不适应北方干燥的气候。
又听薛蟠将雪花膏吹得神乎其神,少不得好奇体验了一下,在手上涂了一些。
“果然是个好物,多谢薛公子了。这是长安城中售卖的吗?”
显然妙玉对雪花膏的体验很满意。
薛蟠道:“实不相瞒,这是我家作坊鼓捣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现在京城里还没有卖呢。
你不必担心,我还在做别的香味的雪花膏,到时候让人给你送来就是了。”
“那怎么行?我如何能白要你的东西?”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必这么客气?
咱们都是外乡人,能在路上相识也是缘分,如今都在长安更应该相互帮扶才对。”
妙玉听了这话脸上不禁一红,只是低声诚谢也没说别的。
妙玉,自命清高又才高八斗的女子,却是一个很矛盾的化身。
她美丽聪颖,心性高洁,却遭人嫉恨,举世难容;她是佛家弟子,文学上却大爱庄子,感情上又尘缘未了,不洁不空。
看着她对雪花膏的喜爱,完全就是一个爱美少女,哪里有出家人的样子?
收了礼物,谢也谢过了,一时气氛又有些尴尬起来。
大老远来了薛蟠肯定不能这么快就走了,环顾一圈儿,屋子不大,里面也是朴素简洁。
因看到桌上有一本《杜工部集》,因没话找话道:“妙玉喜欢杜少陵的诗么?”
妙玉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薛公子喜欢谁的诗词?”
薛蟠呵呵一笑说道:“我这人不大爱念书,不过除了李杜、陆放翁这些大家,还喜欢范大成的诗!”
“哦!”妙玉美眸一亮:“不知公子最喜哪一首?”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薛蟠不假思索便说道。
妙玉一怔,看着这个大大咧咧的公子哥儿:他也喜欢这个?难道真的是缘分么?
“咳咳,公子家财万贯少年得意,为何喜欢这样的诗?”
“就……就写得很好啊!”
薛蟠知道妙玉喜欢这句诗才说的,其实他连这首诗都背不全,就能记住这两句!
但是这难不倒薛蟠,因说道:“这两句看似平平无奇,却是用最通俗简洁的话道出了人生真谛!
家财万贯又如何?公侯将相又怎样?最终都难逃一死!
人生短短数十载,不过是过眼云烟,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唯有本心才是自己的。
所以人活一世,倒是要顺其自然、逍遥快活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这话虽乍听起来志气全无,却与庄子无为而治的想法一样,更让妙玉觉得亲近了!
又说了几句,更觉得薛蟠虽然是个富家公子,却没有那种纨绔子弟的恶习,反而平易近人、不喜那种世俗枷锁,是个个性十足的另类!
不觉半个时辰已过了,薛蟠眼见效果已经达到了,于是站起身来说道:
“已经叨扰了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回去了!”
妙玉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不聊得挺开心的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不过她也未强留,因说道:“公子请便。”
薛蟠拱手道:“姑娘留步,不劳相送。若是有什么用得到薛某的,姑娘可差人往西城荣国府后头梨香院去找我,到那里一问便知。”
妙玉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了薛蟠妙玉柳眉微蹙:自己是修行之人,怎么好叫人姑娘?怪怪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