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帝国西境的潘莱家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废物,除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的童年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是我知道:
我所经历的苦难深重,与他脱不开关系。
在将叔父的幼子失手推下楼梯后,我被流放到了没有魔力的阿卡狄亚,负责开拓这片土地。
荒芜,原始。
但好在,我本来就是被墨丘利星遗弃的人。
生活在阿卡狄亚,反而多了些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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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帝国最南部的港口到阿卡狄亚边界,足足有八天的行程。
海上风浪不断,再加上魔力的过渡地带经常有强风暴,很少有船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渡海,当然只要钱给够,渡海的船还是很多的。
船家已经五十多岁了,是坚毅而果断的人。
与这性情多变的大海已经搏斗半生,在高昂的船费下,自然愿意冒险。
令他感到怪异的是:八天的时间,这片海就像是情人的怀抱一样,温软可亲。
别说是强风暴了,就连风雨都不曾遇见,天空上连乌云的影子都没有。
船长自觉有愧,在离开前,将三分之一的费用退换给了卡洛菲小姐:“这次耗费不多,我理应退还给您,收下吧。”
卡洛菲·潘莱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身边除了母亲的老仆人,两个箱子,一个随身的包,别无他物。
在族中子弟去初级学院进修魔法和学习族中管理的时候,她流连失所,以罪人的身份孤身来到了阿卡狄亚。
这是她母亲的请求,一位病重之人的哀求让叔父松了嘴,不再谈及要她偿命。
死去的人,是卡洛菲的表弟,七岁。
幼童玩闹,失足丧命。
不管怎样,她的确是在现场。
在卡洛菲踏上阿卡狄亚的土地,她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终结。
海风吹着浪花,勾勒出白色的水花,风抚摸着她恐慌的情绪。
冰冷未被朝阳驱散,卡洛菲的手和胸腔,都好像被冷意占据了。
她接过半袋子的贝拉,礼貌性的感谢了船家。
“卡洛菲小姐,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的母亲还需要我照顾,这里虽然比卡佩帝国生活条件差些,但总比在家族受气强,只要你母亲身体好转了,我们就搬过来跟你一起,好好保重,孩子。”
“好,您一路顺风。”
卡洛菲拖着两个小箱子,怀中还挎着一个包。
前来接应的人已经不耐了,烦躁的抽动着马鞭。
阿卡狄亚的生意不好做。
他们自给自足,有着自己的牧场和田地。
大面积的山地和肥沃的土壤,让这里的子民有着较为安定的生活,再加上没有魔力的介入,这里的百姓大多神情平和,所求不多。
潘莱家族的据点就在著名的西德利庄园附近。
是一个非常小的院落,但也有自己的田地,足以够她温饱。
管事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
她带着一家四口,在这生活,并照顾这所房子。
来接应她的就是女管事的丈夫,看着女孩手中的钱袋子,笑眯眯说道::“欢迎来到阿卡狄亚,这边啥规矩也没有,您当作自己家就行。”
卡洛菲敷衍的点着头,心中却在想:母亲将积蓄给了她,那该怎么治病,怎么维持开销呢,这几天谁给她做饭,照顾她呢。
远离故乡的她心中的酸涩涌起,眼泪不住的流,却咬着下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陌生的人,陌生的街道。
苦艾的气味顺着草原的风飘散。
母亲已经没有余力照顾她了,谣言比繁重的家务更让人绝望。
一句有一句,一次又一次。
大部分时候,她只能看见母亲忙碌的背影和沉静的睡颜。
她不敢细想,也从未询问。
卡洛菲在沉默中学会了沉默,但暗流从未停止。
鸟鸣啾啾,清脆可人,让她从回忆中惊醒。
“先生,还有多久到……”卡洛菲小姐平静下来,疑惑的问道。
“喔,这边的港口太偏了,我们得绕个远道,不然还要翻山,我怕您身子受不了。”
卡洛菲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流逝蔓延开来。
车子突然停了,男子从车上下来,向她走来。
尖锐的刀光从男子怀中露出,卡洛菲掂了下手里的钱袋子。
在和男子照面的功夫,就将半袋子贝拉往他脸上一撒。
一转身就跑进了密林。
男子被天上掉下的贝拉一砸,下意识就蹲下捡了几个。
再抬头,就只能看见女孩奔逃的背影。
马夫从粗布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匕首,瞪着那被肉嘟嘟的麻腮挤成了一条缝的小眼睛,朝女孩的背影望着。
这里是吕凯昂山脉,一个无人定居的密林,离大道很远,十分僻静。
夏天,在吕凯昂山上一直都能听到大自然的喧闹声。
但今天注定是意外的一天。
卡洛菲在无助的逃亡中,恰巧掉落在秘境转瞬即逝的入口中。
阿卡狄亚在卡洛菲的眼中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它变得像一个无边的战场,林中的枝叉似乎是千百卫兵,阻拦着她奔逃的脚步,山风吹着尖锐的号角,她不敢回头。
脚步声就坠在她身边不近不远处。
而前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她颤抖着身体,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脚步声。
汗水打湿了泥土,流到了她的眼睛边。
“脆弱,但是运气不错。”
以卡洛菲的十来年的生命路程,她几乎跟幸运二字没有交集。
钢铁般的羊角上有着未干的血迹,方形的瞳孔中解不出丝毫情绪。
潘已经跟着她跑了一段路了,虽然叫住她更省事些,但是她刚饱餐一顿,溜达溜达也挺好。
再说这小姑娘跑起来宛如受惊的兔儿,漫无目的的乱窜,实在有趣。
“你为什么……”话没说完,那女孩就当着她面摔倒在地。
甚至连摔倒的位置都恰好避开了石子。
这就过分了哈,运势也不是这样用的……
“为什么把她引进来?”
“最优解了,她逃不出猎人之手,他的马车上还有猎枪。”
一缕金色的光从她包里飘出,飞到了潘的面前。
“你连形态都保持不了,还想着帮人改运吗?”潘思考了一下,又说道:“愚蠢的精灵。”
它是在潘莱家族的一个院子里面醒过来的。
运势精灵生于望族,是最善隐匿的一族。
所以,在卡洛菲在它面前说话时,它一度怀疑自己出了问题。
那女孩经常带着伤,但并不严重,最多就是青紫,泛红,有些出了一点血的伤口。
它并不好奇,人类自相残杀是一种残忍而冷漠的行为,但这是他们的爱好,与它关系不大。
反正那女孩也看不到它,喃喃自语罢了。
卡洛菲小时候经常觉得自己有个朋友,但它很害羞,不愿意见她。
她对家里人形容的魔族很是向往,所以她总是给那个不愿意露面的朋友准备些吃食。
有时是糖,有时是饼干和水果。
九岁那年,她的魔法感应为零。
众人的目光和言语,母亲的失望,让她变得沉默,乖顺。
那些隐蔽而幽静的角落也不再传来细微的声音。
她听到的只有噪音和人语。
“我从未离开,但她慢慢的感受不到我了。”运势宁芙说道。
潘不愿插手,运势精灵离开出生地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它不顾死活的跟过来了,那她也帮不上。
“你们尽快离开,秘境的魔力是稳定的,不接受外来者。”
卡洛菲只是脑子晕乎,手脚无力,不过几分钟就醒了过来。
那个长着羊角,羊腿的女孩蹲在地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她坐了起来,一双绿眼睛平静的看着她。
魔族性子飘忽,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上天眷顾的人。
虽然她对魔力没有感知,但在来之前,她就知道阿卡狄亚是没有魔力的。
卡洛菲·潘莱说道:“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潘转过头,顶着满是血迹的羊角笑道:“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换……”
交换……
魔族向来就是那样,吃人不吐骨头,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卡洛菲·潘莱的眼睛上有着明显的细纹,那绿色的眼睛精明而内敛。
她说道:“等明天一早我再让护卫出去巡视一番,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那老妇人满是风霜的脸上挤出了笑容,“多谢夫人。”
西德公爵站在一旁,默默将钱袋子里面的贝拉拿了出来,放在老妇人手中,“最近日子不好过,你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保证,只要有你丈夫的消息,就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