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7日
——新来的物理代课老师，脾气不好，喜欢骂人。
——犯困被发现，被物理代课老师反复点名地骂了。
——不想理。
——烦人。
——2024年5月28日
——物理课，又骂我。没睡觉，犯困了。
——叫我站起来听课。罚我去外面罚站。
——懒得跟他顶嘴。在外面罚站又听到他骂其他人了。
——那种物理课很难教吗？他为什么教不会学生？
——阿清没说话，感觉心情不好。
——坐前桌的女生哭了，被点名上去解题不会解，被代课老师骂哭的。阿清很不高兴。
——脾气那么坏的老师，阿清会不会也不想理他？
——2024年5月29日
——不能睡觉，好困。
——又是物理课，又被骂哭几个人，全是被骂废物，太伤人自尊了。
——我也被骂了。居然骂我废物？
——他好吵，不想上他的物理课，我可以自学的。
——出去罚站就可以不用听课了，还是出去罚站好了。
——这么简单的课，都教不好。废物。
——不如我睡一会儿觉起来自学。
——好困，出去睡一会儿吧。
——2024年5月30日
——天天被骂，麻木了。
——算了，睡了。又来骂我，问我是想一辈子当废物吗。被他教一辈子确实可能是个废物。
——真想借阿清的嘴来骂他，又不希望阿清说话怕被他迁怒。
——累了，遇到一个会骂我废物的老师。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再教下去，我考物理都交白卷好了，任他骂个够。
——不好，我的物理再好又不是他教的。
——不想看他，继续出去罚站。被路过的英语老师和生物老师看见了。她们说在脾气不好的老师的课上不要睡觉。
——真的很想说，我没睡觉，还是会被骂。从第一节代物理课，我被针对了。
——算了，我不爱说话。
——谢谢其他老师平时对我上课睡觉的宽容。
——2024年5月31日无烟日
——又特地走到桌前骂我，代课那人是烟鬼吗？
——被烟味熏得头晕。这辈子都不要闻到烟味了，想吐。
——今天无烟日。臭。
——呆不下去了，出去罚站吧。
——2024年6月1日儿童节
——为什么又有物理课？儿童节不会快乐了。
——果不其然，又在骂骂咧咧。他每天吃了火药来上课吗？
——全班沉闷，没人敢说话，说不说都会被骂个遍。
——阿清不忍他了。只会骂废物的人是说不过阿清的。阿清把他骂走了，一个脏字没有，就是骂得很脏。他气得要死，走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脸皮都没有了？
——阿清真帅，很难不爱。阿清被他威胁了，但阿清真的无所畏惧。折服于阿清的气魄。
——下午就换了新物理老师。被温老师点名答题了，他好像挺看得起我，问我要不要做物理课代表。不想，没兴趣。温老师人挺好。
——物理课又可以睡觉了。
——儿童节快乐，阿清。我也快乐。
……
日记翻着翻着，蓝凛睡着了，又醒。总是这样，很难安眠。
想她与不想她都一样难眠，有没有她给的晚安都一样不安。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又一夜，醒来上学。
经过昨天晚上的聊天以后，蓝凛以为他和她的关系会有一点进展，哪怕一点。可是没有，反而还更远了。他不明白，他很分明地从她眼里看见了冷淡和疏离。
蓝凛枕着下巴，还是会很困，但没有心情睡觉。留着缝隙看前面的她，她一直在写着什么，很忙的样子。
宋闻因问她：“阿清你在写什么？”
“保密。”在写各种申请书和保证书，六人份的；还有替一些老师干的活，所以齐清洌忙得写个不停。这些东西不过是一些对她的刁难而已，既然要争取一些权益，就要相应做出点什么来。没什么难度，就是时间比较紧，没剩几天了。
“对我都保密啊？”
“嗯。”齐清洌觉得，要是最后没成事，难免让人期望落空了。
蓝凛也想问她在做什么，她前两节课都不在教室上课，应该是去开会了，还拿了些东西回来写。她以前也经常要出去开会，尤其是晚自习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更忙。但他不知道她那时候在学生会，还是会长。
宋闻因说：“你写那么多东西要不我帮你写一些？你也真是的，干嘛老帮那些老师干活啊，就算认识也不用这样揽活吧，开个会又给你丢一堆东西。知道你好心有能力也不能这样吧，你又不在学生会了，你还跟个编外人员一样，有实无名还无权。惨遭压榨还替人卖命也就只有你了。”
“还好，人情世故而已。”
“我帮你写点吧，还有蓝凛也可以啊，他不也是你的劳动力么？说好的驭下之道，说好的不会带团队就只能一个人干到死，啧。”
“……别瞎说好么，什么我的劳动力，说多了让人误会。”她神色淡淡。
“蓝凛怎么你了？又不高兴用他了？不是挺听话吗？”宋闻因回头看蓝凛，“你说？”
蓝凛一愣，他已经很明确地感受到齐清洌话里的避嫌和疏离感了。他难免让忧伤流露出脸上，眼睛黯淡得毫无神采。
她为什么忽然态度转变了？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蓝凛回答：“有需要的话就……”
齐清洌回头，大大方方地笑了下说：“没有什么要麻烦你的，困了的话就睡觉吧。”说完就转头回去继续写东西了。
他呆了会儿，趴下去埋住脸。仿佛被无力感包裹住了，连呼吸心跳都没有力气继续。
她明明在笑，又没有笑。
她的眼神，他是能看懂的。
大方，但是有着厚厚城墙的遥远的界限。他那一点力气，永远也打不破。
她不回头了，不会看他，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
因为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可那就是她啊……
算了，她不知道。也别让她知道了，她很忙的，没时间理会他自作多情的单恋。
明明有喜欢的人了，还在对她好，她甚至会觉得他不专一吧。她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以后，也依然自然大方地和他闲聊着，他感受不到她一点心情波动，她甚至还能教他怎么做。她对他什么态度和立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只不过是一点点班长对同学的关注和情义。但是她也是一直谨守边界感的人啊，她从来不会越界的，对平常男生是，对有对象或有心上人的男生更是。
他后悔了，根本不应该透露一点点他的内心隐秘，哪怕不曾告诉她那个人是谁。
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她不喜欢他，他们就没有结果。
齐清洌觉得蓝凛这样不好，既然他是早就有喜欢的人，就别再一副无辜顺从的表情对别人言听计从了。齐清洌开始不会揣测，而方瑞晴和宋闻因都怀疑过，但她仍不喜欢揣测别人的心意。齐清洌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蓝凛绝对是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的。他远没有别人那么坦荡，没有人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这种人轻易不要触犯。
没有必要以什么名头再去叫他做事，他不很需要连接外界。更不需要她来做他与世界的连结，她不该有这种自大又天真的想法。听多了他人对自己和蓝凛的调侃和疑问，以致于她自己都会胡思乱想起来，想去证明那些都是她作为班长应该为同学考虑的事，想否认那些无稽之谈。
这些东西一旦细想，就全都来缠绕她了。让她昨夜想到半夜，意识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蓝凛对她言听计从，从不说不又如何？全班任何一个男生不也是听从她的管理么？女生也一样听她的话啊？反正一句话，全班都喜欢她好了，根本不需要纠结这种事。这种喜欢是对她作为班长的认可与欣赏，所以即便那些男生一个又一个一遍又一遍地胡闹到她面前，她也一笑置之。
她没有喜欢的人，更不可能去喜欢一个有意中人的人。喜欢这种事对她而言要么去做，要么不想，她选择不想。
谁也别来乱她的心。她是相信这世上有一见钟情的，喜欢的感觉就发生在一霎那。她一直以为她没有喜欢的人，就是因为她注定是一见钟情型的人。一见钟情的那一刻没有来，爱情也不会来，所以她对任何人无感。
燕秋宫很差吗？不，他甚至很优秀。成绩、长相、家境、品行，没有一样是差的。他只是那些时候年龄小很幼稚，她不喜欢的是他那种性格。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她没有一瞬间是对他有别样的情感的。如果有，她怎么可能迟钝得从没意识到。她一直很敏锐，只有想不想承认，没有不知道一说。
她对燕秋宫的定位是认识较早较久的朋友，她没有言行思想超出过朋友的范围，哪怕燕秋宫喜欢她对她多好，哪怕燕秋宫死缠烂打，对她的真正心意视而不见。
没有心动的感觉，谁也不可以。
至少日久生情没发生在她这里，她依然相信一见钟情。
再者说，和燕秋宫相比，蓝凛又跟她认识多久，相处多久了？
前后桌了一段时间而已，网上聊过两次天而已。她接受了他的生日蛋糕，不也从没打算接受他送的生日礼物么？那个蛋糕就是她的边界了，礼物并不合适。深浅止于此。
交集也有，但很多时候话都说不了两句。他不善言辞，她在他面前也并不很有兴致找话题。无非是说到哪里是哪里，可以说两句，也可以一句都不说。她齐清洌不就是这样么？社交是她的强项和能力，但不是她的绝对兴趣，有些时候是看心情的，没兴趣就是不想深聊。
她骨子里还是冷酷，哪怕做了这么久的温和周全的班长，仍旧改不了冷酷这一点。是啊，否则她哪里来的自信和果决？哪里来的那么多无畏？不就是因为冷酷么，从那年拿起刀扎向齐雄的时候，她就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的血还是有些冷。
说是就是，说不就不。她对她自己也说一不二。
她不会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关注蓝凛，是班主任对她班长和心理委员身份的嘱托，她从一开始就带着任务和边界做事。和任何人都没有误会，也没有交错边界，只是蓝凛的性格沉郁敏感，容易让人以为和他接近的人与他有模糊不清的关系。齐清洌也无数次地希望，他能坦荡一些就好了。可他太腼腆内向，容易害羞，容易藏心事。
但她依然是光明磊落的不是吗？
她是光明磊落的就足够了，保持下去，无论背后的人是否心里藏着一个人。她不必多想这些与她无关的事。
让他知道她的态度吧，他们之间并不需要比前后桌更近的距离。
是班长与同学，足够了。
晚上放学回到家里，蓝凛仍发了一条朋友圈，永远仅她可见。
这次分享的是一首老歌《冬天的秘密》，只有歌曲链接，没有任何文字与照片。歌词里依然有他想要表达的话，如果她看见听见，她……也未必会多想。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与她交流的方式，与她互相了解的方式。
等了很久，期待她的点赞，期待她的评论。她还会有什么疑问吗？他都可以解答的。
今夜若有回响，他决定一定要告诉她，她就是他暗恋的那个人。这是她教的，要去说，要去表白，要去她那里排队。
仅她可见，可她不来见了。
被暗恋就像是被蚊子咬了，再迟钝也会有一点察觉的吧。
蓝凛明白了。自知自己越过了某些界限，他不应该跟她有太多的交集。
齐清洌是会快刀斩乱麻的人。她说过，她在感情的事情上依旧果决，无论进退。
暗恋的人就像只蚊子，见不得光，不应该见光，不知道哪天就会撞上一只手掌，应该死在黑暗里，干枯而亡。
他已经枯死了。
他的心还轻易被她牵动着。
那么，断了牵连吧。
只有她愿意，他才会知难而进。
他也是个知趣的人。
所以喜欢，真的没用。
齐清洌说，她也救不了他。
蓝凛觉得，自己又走进冬天了。凛冽的冬天，果然还会来。秋天了，冬天真的不远了，他在期待什么呢？应该期待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