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下课就铃响了。
齐清洌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被准备来上数学课的数学老师叫住了。
数学老师问：“阿清怎么回事，你们代课老师一进到办公室就骂你们班，主要是骂你。”
齐清洌不在意地笑了，看来活靶子从蓝凛转移到她身上了，说：“他脾气大，又骂不过我，我没办法。”
数学老师没说别的，也了解些那个老师的脾性为人，说：“这样可能不好收场。”
她说：“老师，算我再大逆不道说一句，仅凭他骂我们班同学废物他就不配是老师。因为他的辱骂，我们班哭了几个人？又不是每个同学都是天才，他教了一点就叫人上去解题解不出就骂，问一个同学不会就骂，从骂一个人废物骂到全班废物。一到他的课全班冷到极点，没几个人不怕他的物理课，我们班本来多活跃，您上数学课您都了解。不是说过分，是太过分。两节又两节物理课给他他只能教出一堆废物，我怎么宽容他？我觉得很好收场，我们班换代课老师就行。”
数学老师都明显感受到了她的怨气，哭笑不得地叹气：“你啊！做得也没错，有事老师给你说话。”
齐清洌笑笑：“谢谢老师。”
她就是敢与尊长对峙，反抗，与是不是班长无关，那只是一层身份多带了一个责任，而她性格就是与生俱来如此，不畏权威罢了。
数学老师上了讲台：“大家都平复一下心情，别为别的老师影响我的数学课好吧。”
“好！”众人齐声回答。
之前数学老师在全班批评蓝凛，是气头上，也是因为失望，恨铁不成钢。代课老师骂蓝凛纯是找了给可以随意攻击的靶子，觉得蓝凛是没什么脾气不会反击的软柿子，本质看不起学生。何况数学老师平时性情算得上大方风趣，根本不会随意斥骂学生。两者差别不言而喻，因此齐清洌对数学老师依然是尊重的，哪怕不满他当时课上批评蓝凛的做法，但数学老师也很听劝啊，哪有争不过学生就暴跳如雷就威胁学生，还跑去告状的低龄举止。
师不必贤于弟子可不是这么个不贤。
齐清洌下了课见蓝凛在座位上趴在哪也不去，一动不动的模样，估计还为前一节课的事情难受。于是往后面走去，站在他旁边。
蓝凛抬头，发白的脸上有道被书本边缘压出的红痕。
“没事吧？那些话别放在心上。”齐清洌知道他也挺无辜的。从蓝凛第一次被那个代课老师点名训斥别在他课上打瞌睡起，蓝凛就没在他课上睡过觉，但是犯困是人之常情。学生犯困太常见了，就因为蓝凛什么话都不说一副很好骂的样子，就这点而言被骂得最惨烈。虽然其他人也有其他骂法。
“没事，我当没听见。我只听见你说的。”
她笑了下:“也行，反正我会说，说话又好听，多听听有益你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他认可地点头，隐约地流露微笑。
齐清洌安心许多了。老实说，蓝凛是个心里太能藏事的人，太过压抑终会爆发的吧。她不知道怎么帮他，只能给点安慰。没人能感同身受了解每句伤他的话究竟有多伤他，他座位还在窗边，万一有一瞬间想不开了都要命啊，虽然这个楼层还不是很高……就这点而言，他的心情很重要。
他问：“你怕不怕？他那样威胁你。”
“不怕啊，我这人最不怕威胁了，他也不打听打听二班有谁能取代我做班长，无能的狂吠而已。还有处分，凭他不见得有能力给我求个处分。再者说我是什么差劲到不可救药的学生吗？我可还在年级前十全班前五，费那劲给我处分也不可能。班主任跟我什么交情，说都不会说我一句，只有一个跳梁小丑在搞事。我啊，最大逆不道了。”她无所畏惧地笑，笑完做个“嘘”的动作，“我只跟你大放厥词，给我保密啊。”
他笑了下，点头应好。
下午的两节物理课换了个新的物理老师，据说是班主任从六班请来的。班主任说如果同学们能接受这个老师，以后大概会任课到他们毕业。因为原来的物理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请了长假，而二班的整体成绩一直是很不错的，鉴于经常换老师会容易影响学习，决定新老师稳定之后就不再换。之前的代课老师只是学校临时安排的。
新物理老师是个还很年轻的男老师，约莫二十五六和班主任相仿的年纪。新老师走进门的时候门口附近的同学都看直眼了。一米八出头的身高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和学生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青春明净。新老师的性格看起来和他的名字一样好说话——温言让。
还没到上课时间，温老师在教室前门和同学打着招呼，问：“班长是哪位？”温言让也是才来这所学校任教，在同一楼层的六班没上多久的课，就被二班班主任叫过来再接管一个班级的物理。来之前他见六班的班长李岚风提到二班和二班的班长时，好像有些一言难尽似的。
随即有人喊：“阿清速来！新老师召唤你！”
温老师无可奈何地笑笑。
齐清洌走过来了说：“老师找我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温老师端详了下，带着点好奇的意味，随和地笑说：“没事，只是听说了你的事迹，让我有些担心未来两年的教学。”话里没有嘲讽贬斥的意思，反而有点自我调侃。
“看来是上一个老师大肆宣扬了他的败绩。”齐清洌也报以一笑，以普通学生的正常姿态说，“温老师不用担心，我们班向来尊师重教，别的任课老师都很喜欢上我们班的课。要说缺点的话，只能说我们班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教就会的天才，恳请老师多点耐心，觉得实在教不会的，哪怕气头上也别骂人，交给我处理就好，我们学生之间也可以互相指导。但您是赵老师请来的，我们相信赵老师，也相信您。老师与我们学生互相尊重才可能有接下来的两年。未来互相尊重吧，温老师。”
意思是，“不合适”的话，她一样会要求换一个老师，偌大个学校总不至于一个能给他们班上课的物理老师都没有。
门口处座位上的两个男生小声对话：“阿清这话里是不是有点下马威的意思啊？”
另一个小声回：“谁对上一个那样的代课老师没点阴影啊，当然是希望下一个别走前人路啊。”
温言让真心觉得赵书俨选了个会说话也敢说话的班长。他听完这话并不会生气，有点欣赏齐清洌不卑不屈的态度了。温言让笑说：“好啊，以后互相进步吧。那就先请班长替老师发一下作业好了，谢谢。”
齐清洌接过那一沓习题本去分发，觉得这个新来的温老师观感上就要好太多，人也有礼貌。
上课之前，温老师先向大家介绍了自己，随即继续他们班的进度。他发现这个班的学生确实都十分活跃，哪怕是物理这样学生通常抱怨枯燥难学的科目，在这里都能得到他们行动上的配合。课堂表现积极有生气，没有预想的沉闷与生疏，是个很有活力的班级。温老师会心微笑，十分满意，只是目光扫到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时微微一愣。那里坐着个睡觉的男生，很安静，仿佛理热闹的课堂很远。他没说什么继续上课，刚来新班级就随便因为这种事点名可没意思。
齐清洌见大家除了刚上课时有点拘谨和紧张外，渐渐能活跃起来了，她心情也不错。本来就是这样的，他们班本就深受各个老师喜爱，仅态度上就一直是被表扬的。温老师也很有亲和力，年轻的老师和学生差不了多大岁数，有亲和力更容易受学生喜欢了，尤其还是长相白白净净秀气俊俏的。
小姑娘的眼睛都离不开他了。齐清洌看看方瑞晴，不禁一笑，换了个好看的物理老师，方瑞晴肯定很有动力学物理。宋闻因就不一样了，没看温老师，反而是看——谷暄和？齐清洌愣了下，意识到了什么。
温老师下了课直接去到齐清洌的位置去询问角落里那个男生的事。
他问：“后面那位男生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因为成绩不好被调到后面。他睡了一节课吧，这样任由他不听课可不太好啊，阿清。”
温老师真自来熟，这么快就跟其他人一样极其自然地叫她阿清了……
齐清洌解释：“他叫蓝凛，成绩很好的，自己要求去了后排。他经常睡觉确实是因为身体原因，算是班里比较特别的存在。老师们都默认不管他的，倒也不是放他自生自灭，他是经常晚上失眠只能白天休息的时间，也还是会听课的，老师您就当没看见好了。”
温老师点点头：“这样啊，确实有些难办呢。既然没什么事，就先不管他了。”他回到讲台上看了桌上放的学生名册。蓝凛——学号03号，01席初、02齐清洌、04谷暄和、05宋闻因……又找了一下物理课代表的学号——林叶回23号。看来他这个新班级的物理课代表综合成绩不太好啊，六班的物理课代表可是六班第一名的班长李岚风呢。
蓝凛03号，说明正常在全班第三名的水平，的确不需要要是多担心他的成绩，相比之下，他的身体健康堪忧……
第二节物理课，温老师注意到蓝凛在听课了，于是点了蓝凛的名字让他上去解答课本后面的一道练习题。
蓝凛茫然地站起身，有些犹豫，进了高中以后就几乎没被点名回答问题过，更别说上去解题。
不过蓝凛不知道的是有几次老师点到他的名字，他恰好都在睡觉没听见，老师也没为难就点其他人了。
但是温老师目光期盼，鼓励地说去试试也好不会也没关系。温老师觉得他上节课既然在睡觉，也不是非要他把那道题解出来不可。倒是想认识认识这个学生，看看他态度如何做法又如何。
齐清洌也在看他，好像是在笑，是在看热闹吧……忽然她做了个让他快点上去的手势，他拉开椅子走上讲台。课本没拿，他走两步又折回去拿课本。果然是刚睡醒吧，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又因为看见她也希望他上台，整个人有种钝感，不紧不慢地上去拿起一支粉笔。
课后习题他是做过了的，没什么难度，凭着记忆就可以抄写出解题过程。他写得很快，迫切地想写完快点回去。
温老师满意地说：“写的很好，蓝凛同学是老师来二班第一个叫上来解答问题的，表现非常让老师惊喜。希望大家今后都能够这样配合，大胆自信地走上讲台。”说完带头鼓掌，底下也掌声雷动。
蓝凛感觉自己心跳莫名忽地加快了，身体僵硬地对下面鼓掌的人鞠躬道谢。
温老师笑笑，很喜欢蓝凛这个大方又有些内向的学生，问：“那蓝凛你想不想做物理课代表，两个课代表也是可以的。”
蓝凛摇头，说了声抱歉，那眉眼低垂的模样，除了些微的诧异，显然没有一点动力去接过这个头衔。
内向，不太爱说话，还有点意气消沉。温老师如是想，也就不强求了：“什么时候有想法记得来告诉我，先回去吧。”
蓝凛下去了，一路都是亮晶晶的目光，他几乎是提着一口气回到座位的。
至此，物理老师的事告一段落。班主任没有对齐清洌进行任何的训斥，齐清洌依然能当她的班长，没人动摇她的位置。也没有别的人对这件事再说什么，因为再提起也只会让那位品行一般的老师面上无光。
……
这些过去的事冒出齐清洌的脑海，随着困意也渐渐来袭，却有什么清楚地醒着让她意识到，原来她和蓝凛一直以来的交集，已经不能算少了。
入学第一天见到了他。
竞选班长时对视发现他的心虚。
她惊蛰那天给被人忽略的他送了老师给的喜糖。
楼梯口的拐角……
数学课上的挺身而出……
物理课上的义愤填膺忍无可忍……
每一次，她都毫不迟疑。每一次，都有他参与。
一而再，再而三。
还有什么没想到的？想到了他的脸。
她闭上眼，看不见他。
一夜，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