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偏执

帝王一怒，挥斥方遒，豪气万丈，山河簇拥。李二狗怒目圆睁，帝王气概十足。

白晓一愣，他迈着小碎步来到隔断边，以手挡口，阻断了李二狗的视线，以及自己未用嗓音的气声。

“他这样多久了？”

张麻子无奈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三个月前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哩。”

李二狗未关心两人的交谈，很快又在角落坐下，望着天花板眸光闪烁。

“他这么说话，不会被砍头吗？”

白晓又问道，这次敢用正常音量了。

却见张麻子满脸困惑，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晓：“砍头？什么砍头？”

白晓一愣，这个世界没有砍头的刑罚吗？

“就是死刑一类的，自称皇帝，难道不是大不敬之罪过？不用杀头吗？”

白晓又问，却见张麻子困惑更深了：这癔子脑子没坏吧？

白晓见张麻子的反应，也瞧出来自己怕是说错话了。

“张大哥，我成癔子后记忆被更改过，常识性的知识，不太懂。”

没办法，白晓只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疯了，要知道，他可从不轻易撒谎。

见白晓一脸诚恳，张麻子面色这才稍缓，耐心为白晓作解释：

“死刑这种刑法，估计得追溯到几千年前，诡夜未降世的时候。现在哪儿能判人死啊？诡夜之下，人死后七天必然会化作鬼，尤其是被杀死之人，更是易化作厉鬼。造就了凶极厉鬼可就麻烦了，听闻有其他城池因此差点毁于一旦，所以按大宣律法，任何情况都不得杀人。”

张麻子的话让白晓讶异连连，死后会化作鬼，所以不杀生？这真是闻所未闻。

话说诡夜又是什么？白晓十六年来每夜在村子闲逛，未曾感觉到什么诡异，毕竟像鬼祟这种麻烦，从未缠到自己身上过。

“那要是有大奸大恶之人，杀人无数，又当从何处理？”

白晓道出疑惑，而得到的答案依然不变。

“不能杀，不仅不能杀，还要一直供养着他，想办法消除对方的恶念，保证那人老死之前不留怨念。不过就算有怨念也无妨......”

说到这，张麻子咧嘴森然一笑：

“重刑犯会被关押在一个狭小漆黑，没有乐子，甚至连交流都没有的房间，除了吃喝，什么都不给。日复一日，就这么生生把他喂到死！再大凶大恶之人，受几十载这种折磨，就算不疯，那人也早麻木了。老死前即使心怀怨怼，也根本无力化成凶恶鬼祟，这可比死刑还要残酷的多！”

白晓闻言双目瞪得老大，这也太可怕了。

“不过你放心，你虽然是癔子，一辈子要关在牢里。可终究不是犯人，找人聊天解闷这事儿啊，不会管你的，甚至亲朋还能给你送饭吃呢。”

张麻子乐呵呵道，忽地瞳孔一绽：“诶，我还没问你呢，刚才你说你的记忆被改了，怎么个改法？”

他两眼发光，很是好奇。在牢里待了大半年了，白晓可是他见过谈吐最正常的癔子了。

白晓简单的把自己过往经历讲了一遍，也并未说太多，无非就是家住白坪村，村里人待他友善，供他好吃好穿，还不用干农活。只是村子里作息不太一样，晚上活动，白天睡觉。离谱的是，村子在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张麻子越听越觉得细思极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得，不用讲了，看得出来你也病得不轻，人怎么可能夜晚在地上。你说的要是真的，那你一村子里的人就都是鬼，你也是鬼。”

白晓当场就不乐意了，这太扯了，张大娘他们对他这么好，怎么可能是鬼？

那自己是不是鬼？

白晓一指自己鼻尖：“那你看我像鬼吗？”

张麻子仔细审视了一番白晓，上手摸了摸他的脸，左捏右揉，温热、柔软，肤色偏白但还算健康。张麻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像。”

“那就好，变成鬼了我还怎么娶娟娟呢。”白晓长出一口气。

张麻子一脸无奈：“小老弟，那都是假的呀。”

癔子就是癔子，神志认知一旦变了，就再也改不过来。张麻子也不继续劝了，跟癔子聊天啊，顺着对方说就行，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回到牢房的草垛旁躺下，叹了口气道：

“行，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而你又是人不假......那你就是被鬼祟养大的人。目的嘛，我想想......哦对，目的是潜入洞西城，给邪祟作内应开道，然后帮邪祟吃光这里的人。”

说完，张麻子自己都乐了，悠哉悠哉地调整了一下干草枕头，刚躺下就传来了鼾声。

“净放你娘的屁。”

白晓的骂声很小，谁也没听到。他自觉无聊，也找了个地方躺下睡去，这次小憩，他难得的梦到了前世的一段回忆。

......

病床上，白晓正在浅睡，外界的交谈声让他意识清醒了几分。

“三号床那病人看着挺正常的，他是很少发病吗？”新来的护工在和一名老护士交谈。

“发病？他平常就是发病的状态。”

“啊？真的？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的认知极度偏执，很多常识性的事情，他有自己的意见，其他人根本没法左右。”

白晓听了这话，彻底从半睡半醒间清醒过来，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议论。

“怎么说？”

“比方说吧，假如让他拿着枪上战场，正常人都知道要躲在战壕后面开枪，他可能会握着枪管冲上去抡敌人。你却根本没办法跟他解释他做的不对，他会觉得他的方式没有问题。不管是从安全角度还是从武器杀伤角度，你解释得再清楚，再面面俱到，他也认为自己没错。”

“这么奇葩......”

“是啊，你看他正常，逻辑表达和智力都没问题，那是没触及到他违背常理的想法。他有些思维和正常人相当不一样，而且他一旦认定他没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但他看起来不影响正常生活，应该也不至于住院吧。”

“呵呵，你知道他十年前因为什么送进来的吗？”

“为什么？”

“那时候他念高中，书包里背着把菜刀去了学校。在课间找到了当时和他谈恋爱的女孩......”

“......然后呢？”

“他举着菜刀对着那女孩说：‘我把你脑袋砍下来吧，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带着你了......’”

......

随着白晓陷入深度睡眠，这些记忆再次沉寂，他抱着一把干草，喃喃呓语。

“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