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元旦盛典，这是整个大唐的庆典，龙虎山脚下的正一观大门便紧紧关上。
每年都有一日是如此，这一日，龙虎山不待客。
所有的道门弟子，不论是三十二座道庙的，还是正一观内的，亦或是寻常的守山门童、负责平日御膳的门童，都要在隅中时分到来之前，赶到那山顶上的五方道庙。
沿着山中大道一路向上，直至五方道庙前方的空地上，早就有一个个道门弟子，将场中的一切整理妥当。
空地正中，设有五方擂台，擂台正对面，是一座在这几日搭建起来的木楼。
木楼不算太高，但足够大。
从木楼上往下看，便是能将空地之上的所有情景，收入眼帘当中。
木楼呈现阶梯状，是从第一层开始，每一层只有一张方桌的高度，一直到了最顶端。
木楼也有五层，最上方一层，是现如今道门内几位威望最高的老道长所在，这其中就包含了五方道庙所代表的一师四门。
之后是按照入门先后或是道门威望排列而开的，一个个三十二座道庙坐阵的道长。
虽只有三十二座道庙，但这些坐阵道庙的道长，可远远不止三十二位。
就比如那赵光纪的父母，便是同在一座道庙之内。
所以这林林总总排下来，竟然有差不多五十多位道长在其中。
其他人无法登上木楼，便是分成了八方站定，将那擂台与木楼围在了中央。
这些弟子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今日都着统一的道衫，是那不知晓传承了多少年的青山道袍。
这些弟子有成百上千之巨，便是有成百上千的道袍大袖，随风飞舞。
这些弟子站在最前排的，多半都是各个道庙中最为优秀的弟子，这些人也身后大多绑缚着道剑。入了道门，不做剑修，那还有的什么潇洒可言？
谢风流就被安排在了临近大道的一个方阵当中，还是站在了最后排的位置上。
估摸今日，李雨疏怕是不能发现他的踪迹喽。
不过谢风流完全不用去担心看不到李雨疏，他只需要抬头，那整个木楼之上，最年轻，目光汇聚于最多的，便是她。
甚至，她所在的位置，还是第三层木梯的正中央位置。
不知晓是不是她的身份使然，这么一眼瞧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子就是咱们道门的大天师。
诸多弟子当中，不管平日有没有见过这些大人物的，都在不停窃窃私语。
早先，李雨疏便交给了谢风流一本道谱，可不是什么龙虎山弟子平日里无聊钻研出来的歌赋，而是记载了这历代道门五方三十二道庙的大道长。
只是这本道谱之上，那一个个人物绘像都与此时木梯之上的身影对应不上。
道谱不列在三千道典之内，并非每个道门弟子都需要倒背如流，更别说谢风流还只是一个守山门童，平日里这种典籍都不曾接触到。
起码现如今，他在这山中的表面身份，就是如此单薄。
木楼最上方，只坐有三位老道长。
最中央的一位，就算是坐着，也比另外两个老道士，高出了一个脑袋。
想必他便是这龙虎山如今的大天师，也就是与乾景天齐名的二道之一的东方偃。
他的身侧二人，一人身材圆润，一人骨瘦如柴。
这二人也不用去猜测，刚才身旁的两个弟子刚刚议论过，那身材臃肿一些的，是当今的药门门主东营子，瘦子自然就是迎门门主无忧子。
也就到了此时，那无忧子抬头看了几眼日头，扭头在东方偃的耳旁嘀咕了几句。
等到东方偃点点头，无忧子便起身，抬手制止了周围的喧嚣。
“咱们龙虎山每年有这么一次元旦盛典，一来是与天朝同庆，二来便是为了咱们道门未来，每年一次的道门大选。”
“如同往年一般无二，今年的道门大选，还是老道来主持。”
接下来无忧子又是一堆废话讲完，才冲着半空用手指连点了三下，继续道：“那么现在，大选就可以开始了。”
道门大选初时，只是用来为道门内的三十二座道庙挑选优秀的人才。
到了近年之后，便又增添了“五方弟子第一人”这么一个噱头。
表面上说的，是为了让各个道庙之间的弟子，能有一些简单的交流，其实更深层次的目的，便是让各个平日里有着仇怨的道庙道长们，找个机会，找回一个场子。
还有就是根据这道门大选的排名，可以选中其中的优秀弟子，着重去培养。
所以这道门大选，也分为了两个环节，先是让今年新入门的正一观道童登上擂台，根据在正一观传授的道法，展现出足够让三十二座道庙道长倾心的实力。
其后便是每一座道庙最多挑选出六名弟子，登台打擂，最终获胜者，便拔下那“五方弟子第一人”的名头。
这些看起来都跟谢风流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如何能趁着这些道长不注意，偷偷溜走，找个地方好好把这几天夜里被掏空的身体补回来。
他的那半个娘子有一个怪癖，每日夜间都会突然蹦出来，强行拉着谢风流在这龙虎山内外游荡一圈。
不到东方的天际上出现余晖，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她倒是无所谓，夜里不休息，白日里也能有大把的时间，谢风流就只能每天苦巴巴地站在正一观大门之外，双手插在袖管里，领略这寒风的独特魅力了。
还没等谢风流想到一个好办法，这今年新收的不足百位道童，便被在场的三十二方道庙，选中了五十四人。
剩下的一些，只能心灰意冷地重新回到方阵之内，向着这元旦庆典结束以后，是不是应当离开正一观，到乡下去寻个营生了。
在山中落不下个身份，还不如到山下去住，找个靠谱的活计，娶妻生子来的实在。
那无忧子又缓缓起身，等到那些正一观的道童们散去，才又开始了唠叨。
反正一大堆没完没了的唠叨之后，三十二方道庙的道长们，便开始选出自己门下的优秀弟子，开始为这“五方弟子第一人”而加油努力。
每座道庙之下，最多只能选出六名弟子参加，若是为了保险起见，当然是直接选出六名弟子最为妥当。
可总有一些道长平日清修惯了，这真到了此时，便连一个像样的弟子都选不出来，这其中还包括了李雨疏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
这用不了多大的功夫，便有近百名弟子，一一出列，等待稍后较量。
就在此时，那木楼之上的李雨疏也缓缓起身，她的目光微微眯起，对着那角落当中，低着脑袋不知道思考什么的谢风流瞧了过去。
道门大选还有个规矩，那就是实在没有弟子能拿得出手的，可以在在场未被选中的弟子当中，选出一位优秀的弟子来代表他所在的道庙参加。
且那名弟子的师父与他本身，无理由反驳。
只是，这种方法只能使用一次，若是到了第二年，还没有弟子能拿得出手，便只能怪自己的这一年，又没有专心的培养出一个像样的弟子出来。
赵昊的目光回转，便是落在了李雨疏的身上。他算是整个道门内，德高望重的道长之一，又是大天师的弟子。
再加上其子赵光纪有着那小天师的名分在外，便早些年就被安排在了这木楼的第二层。
他用手中拂尘，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见到李雨疏回头望过来，便开口问道：“师妹今年也准备参加这道门大选？”
“只是师妹若是参加，便只能选出一位弟子，不知道师妹可有合适的人选，若不介意的话，师兄倒是愿意为师妹举荐几个极为不错的弟子。”
李雨疏收回目光，如若完全没有把赵昊的话放在心上，等到她扭头之后，才有一个声音淡淡传来：“就不劳烦师兄费心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那个方向，在众多弟子的投来的或是好奇，或是期待的目光之下，她淡淡说出了一个名字：“奴毕安。”
这是谁？诸多弟子相互望望，他们当然希望这位李师叔能够选中自己。
这位李师叔的年岁与大家相仿，样貌又是比山中的女弟子们更加耐看，又有这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
这样子的李师叔，若是能够攀上关系，那岂不是……
可惜了，李师叔选中了那个叫做奴毕安的幸运者。
谢风流还在低着脑袋，偷偷摸着袖口的酒葫芦，就听到了那木楼前方传来的声音。
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就知道这位师姐，又在暗中摆了他一道。
他还在心中小声嘀咕李雨疏的各种不是，就有几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其中偏偏还有谢风流的“情敌”，那小天师赵光纪。
赵光纪听到了李雨疏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就将眉头皱起，第一时间看向了谢风流。
见到谢风流也看了过来，他好似突然明白了那家伙眼神中藏着的意味深长，难不成，李师叔跟这个守山门童之间，当真就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这道门大选，只说是选出一名优秀的弟子，守山门童也算是道门的弟子，赵光纪没有理由站出来反驳。
他只能将拳头握紧，与谢风流对望，并在心中想着，若是遇到此人，该如何收拾掉这个可恶的家伙。
“奴毕安！”见到迟迟没有人影从方阵中走出来，那站在最上方的无忧子，便对着人群又呼喊了一声。
“按照规矩，你被李师侄选中了，替代她参加本次道门大选，还请快快现身。”
“奴毕安在这里。”谢风流正在为这事情发愁呐，就听到身侧的另外一名守山门童，对着前方大声呼喊道。
众多弟子纷纷望过来，一道道目光落在了那个弟子的身上。
他赶忙抬手，指向了身旁的一侧，那里站着的是皱着眉头，双手捏着袖口发呆的谢风流。
这事情好像真的躲不过去了，谢风流环顾一周，最终又看向了李雨疏所在，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师姐今天是又抽什么风。
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说是硬着头皮走出人群，随便糊弄一下，把这一关蒙混过去便是了。
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认出了谢风流的身份，这只是一个守山门童，那李师叔的意思……
等等，也有一些弟子，目光多瞧了谢风流几眼。
这个家伙，貌似就是前几日，被李师叔带着在三十二方道庙之前，游荡了一圈的那个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