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之外,两个侍卫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柄,却还不能横刀出鞘,就有两柄刀锋刺穿了他们的身躯。
大燕王朝的天策上将拓跋硕,手中长戟拖在了身后,在两名侍卫倒地之后,就一步跨入到了承天门之内。
承天门后,太极殿外依旧有数十名叛军将士把守。
他们抽刀了,也看到了一件件被鲜血染红的铠甲,更是看清楚了那些铠甲之后的面容。
他们以为是大唐的将士杀入到了皇城之内,可没有想到过,他们见到的,会是他们的天策上将。
拓跋硕扬起了手中长戟,对着身前的数十名侍卫高呼一声:“让开道路,可饶你们一条性命!”
没有人会去反驳他的话,这些叛军将士在他的长戟之下,真的为他让开了一条通往殿前百阶之上的通道。
谁都瞧得出来,大燕王朝要没了。
那守卫在了身后的大燕天子便成为了一个笑话,就连他们的天策上将,最得耶律明捷赏识的将军拓跋硕,都临阵倒戈,要进入到那大殿之内了。
他们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卫,他们的命贱如蝼蚁。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加惜命。
拓跋硕没有带着亲卫前行,他是独自一人跨上了殿前百阶,也是独自一人,立在了那太极殿外。
殿外的两个宦官更不敢阻拦了,他们难道还会嫌弃,挂在脖子上的脑袋会让身躯不堪重负?
但明显走上了殿前百阶的拓跋硕,没有计划就此放过这两个宦官的意思,他的手中长戟挥舞,便划过了两个宦官的脖颈。
两名宦官应声倒地,流淌的血迹,染红太极殿外的百阶。
拓跋硕手持长戟进入到了太极殿内,已是没有任何一道人影阻拦。昂长的大殿之内,除了拓跋硕沉重的脚步声,只剩下了那金銮之下,仰望金銮的大燕天子耶律明捷。
“叮!”长戟竖立在了金銮之前,拓跋硕手握长戟,对着那端坐金銮之上的人影高呼:“陛下。”
金銮之上的人影醒悟了过来,眼神逐渐下落,瞧清楚了眼前之人的模样。
大燕天子耶律明捷,他抬手指向了拓跋硕,阴沉着脸问道:“拓跋硕,你如今不在长安城的城头立着,来到这里做什么?”
可能他的心中有了答案,因为他瞧见了拓跋硕盔甲之上的血迹,也瞧见了依旧有血迹沿着长戟滚落而下,滴落在了拓跋硕身侧的地面之上。
他的嘴角轻抖,随之是整个身躯抖动,又有一身肥肉晃晃悠悠。
这位多达三百斤的大胖子,大燕的天子陛下耶律明捷,在这一阵颤栗之后,露出了一脸的苦笑。
天子陛下问话,拓跋硕自然需要回答。
拓跋硕便死死盯着耶律明捷的面容,回应道:“陛下,大唐南疆将士已经入城来了。”
“长安城怕是要丢,末将便来到了此处。”
耶律明捷不再发出笑声,他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作为一朝天子应有的威严。
他的声音变得洪亮有力,他的双手在两侧的龙椅把手之上的颤抖。
他对着金銮下立着的人影问道:“拓跋硕,丢掉了帝都长安城,你还有什么颜面来见朕?”
“朕之前可与你说过,莫要让天下人和朕,再看你拓跋硕的笑话了,你的笑话,天下人看的够多了,朕看的也够多了。”
他说到后来,越来越是激动,甚至都直接起身,就要往前几步,立在那拓跋硕的身前了。
拓跋硕不会因为耶律明捷的前行,而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他的手中还握着长戟,还握着那一杆用来杀人的长戟,长戟的流淌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拓跋硕说得很直接,这个时候更是没有必要去隐瞒。他对着金銮之上站立的人影说道:“陛下,殿外的人,已经是被末将杀掉了一半,握在了掌心内一半。”
“我来此处,也不是要跟您讲什么我该如何去做,您又该如何去做。”
他说着笑笑,大概是因为心中的激动难以掩饰:“末将前来,是想请天子陛下,将您的脑袋……交给末将!”
“呵。”耶律明捷的嘴角轻颤,没有了丝毫的表情。
这太极殿内没有多少温度,也不可能让人感觉到炽热,但耶律明捷的额头上,出现了滴滴汗珠。
“陛下,您笑什么?”拓跋硕听到了耶律明捷的冷笑,便真的带着笑意这般问道。
他可以笑,但耶律明捷不该去笑,他是大燕的天子,所有的人都留有退路,唯独他不能有,也不会有。
大燕王朝覆灭,耶律明捷必死无疑。
区别只是,是死在大唐南疆将士的手中,还是死在身前的这位跟随了他不知晓多少年的将军手中。
拓跋硕的目光,在金銮之上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您知道的,我来这里必然做下了万全的准备,您不可能逃得掉,也不会逃掉的。”
殿内安静下来,只是短暂的安静。
那两道身影之间,连最后的呼吸,都变得很细微。
打破了宁静的,是耶律明捷转身,握住了躺在龙椅前头的一柄横刀。
他握住了横刀刀柄,横刀便出鞘,出鞘的利刃很是锋利,就算是很久未曾杀过人,也不知晓多久的时间,未曾饮过血。
他双手握住了刀柄,目露凶芒,望向了金銮之下的那道身影。
耶律明捷怒斥一声:“拓跋硕,老子要亲自斩下你的脑袋,为我三军祭奠,为我大燕祭奠!”
他没有自称为朕,因为这个时候的大燕王朝,只剩下了耶律明捷一人而已。
一人的王朝,哪里配得上称朕呐。
拓跋硕也双手握在了长戟之上,并做出了一个冲锋的姿态。
他叹息一声,对着那金銮之上的耶律明捷说道:“陛下,您的三军他被您亲自送上了不归路,至于大燕,不是您的大燕,是我们的大燕,我们河西武卒的大燕。”
“你耶律明捷不配提到我们的大燕,你的心在女人的身上,在你的一己私欲之中。”
“该用头颅去祭奠我们大燕的人,是您呐,就是您呐,天子陛下!”
耶律明捷没有继续应答,他握着手中的横刀,向着金銮之下冲杀而去。
一柄横刀,一根长戟,在金銮之内,快速交织在了一起。
这座大燕王朝,站在最高处的两个人,为大燕王朝做下了最后的抉择。
那横刀最后断为了两截,耶律明捷也停止了前冲,望向了太极殿内的那道很熟悉的身影。
“你敢杀朕吗?”耶律明捷问道。
拓跋硕用手中的长戟,替代了他的回答,长戟扬起,一滴两滴血迹,滴落在地。
耶律明捷又笑了,他今日笑了太多次了。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脚下的帝都长安城输在耶律明捷的这场豪赌之下,身上的龙袍输在了他的豪赌之下,金銮之下的大燕王朝,也被输在了他的豪赌之下。
他赌上了大燕王朝的气运,想要换来属于那大唐的百年盛世呐。
“那就来吧。”耶律明捷丢掉了手中的半截横刀,他背转了身躯,向着太极殿最高处走去,那里是金銮之上,是天子陛下高贵的身份象征。
能站在金銮之上的人,整个天下,不过二三。
他耶律明捷是幸运的人,他曾立在了金銮之上,也成为了这天下的主人,是那些人们见到就必须要顶礼膜拜,奉若神明的天子陛下。
拓跋硕持着手中长戟开始前行,他在前行的途中,对着那道背影说道:“陛下,您放心,您死了,大燕王朝可还活在咱们的心中。”
“只要有我拓跋硕在世,您的大仇,我们大燕王朝的大仇,终有一天会得以为报。”
“这话我拓跋硕敢对您讲,敢对这天下人讲,敢对我大燕三十万铁甲去讲。”
这些话很朦胧,耶律明捷听不清了,他的双耳当中嗡鸣不断,眼前看到的是曾经的一幅幅过往。
他的拳头握紧,为他心中的那个故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那曾经的一条路,只有他还有那个女人,她说她要去做天子陛下身旁的女人了,要做这天下的贵妃娘娘。
她的笑很美,耶律明捷见到的世间万千风情,不及她的笑靥如花。
她死了,但他成为了一位天子陛下,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
可惜呐,看不到她的笑啊。
但在此时,耶律明捷看到了,他对着那个方向,对着那个女人,哭着喊道:“姑姑,您肯对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