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长卿将嘴边的残渍用袖口中的手绢擦拭干净，才对着孟耀文抬手指了指，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说你你也不会记在心上。”白长卿望着远处的街巷说道。
“你只要能把剑练好，不要到头来落得像我这般，我就很满足了。”
孟耀文赶忙抬头，对着白长卿言道：“前辈可是好得很。”
“我当然好得很。”白长卿点头回道。
他还露出几分陶醉，不知晓是陶醉刚刚入腹的冷淘，还是离他而去的江湖，亦或是曾经被他握在掌心当中的那柄剑。
其后，白长卿对着孟耀文言道：“你午后就出城去吧，我该教你的，也都交给你了，往后的江湖，我不在其中，但我能看得到。”
孟耀文没有立马应下，而是带着呼吸看向了白长卿的面容。
在确定白长卿此言非虚之后，孟耀文才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呵。”白长卿轻笑一声，对着孟耀文解释道：“这里不是你应当继续待下去的地方，你现在是江湖中人了，该到外头去走走。”
“总是跟在我这半个废人的身边，能对你有什么裨益。”
“前辈，那我走后，您怎么办？”孟耀文眨眨眼，他留在此处，自然是放心不下白长卿。
他离去之后，万一白长卿寻了短见，不说如此，就说那赵某人手下的杀手再追上来……
白长卿却笑着摆摆手，打消了孟耀文的顾虑：“赵某人我知道，他好歹还要在这江湖当中立着，就不可能会对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动手。”
“至于我，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我就留在草堂内，跟着孙前辈学学医理，往后的日子也不会枯燥。”
“万一哪家的小娘子看上了白某，……哎，怎么你小子都能讨到娘子，我白某这么英俊潇洒，直到如今还是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白前辈！”孟耀文将心中的一抹遗憾收起，还是对着白长卿露出了担忧的目光。
白长卿是继续往下说道：“行了行了，不用婆婆妈妈的了，你就等着消息吧，最多再有个一二十年，说不定你就能在这江湖当中，再次听到白某的名头。”
“到时候，可就不是什么白门主之类的，而是神医白长卿。”
白长卿说道了此处，眼神甚是神往，也在面容之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笑很好看，起码是孟耀文看着好看至极。
“那前辈一定要答应我，不论何事，都要留着自己的性命，您的恩情，我可还不曾报答，您不看着，我这心里不安生。”孟耀文半开玩笑般的说道。
“放心，死不了。”白长卿点点头，已经缓缓从方桌上起身。
孟耀文紧随其后，又相随在了白长卿的身侧。
白长卿的单手抓着袖口，放在了身前，单手负后。
他言道：“当初叛军入了玉门关，我还曾言过，有一天要回到玉门关之上，看看那塞外风情。”
“现如今白某不能靠着手中的剑打过去，但我大唐的还有无数的热血男儿，还有数不尽的江湖中人，总有一天，你们会替我站在那里。”
“到时候记得回来，跟我说说那时候的大唐，是个什么模样。”
“晚辈谨记于心。”孟耀文点头应下。
在这其后，两人相谈一路，一直到了那春拾草堂的后园门外，白长卿才将他拦在了门外，不愿与他多有交谈。
孟耀文立在那木门的前方，打量着木门内，瞧了许久。
可能也确实是知晓了白长卿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脆弱，他也就挥挥手，放心的转身离去。
院落当中的人影，立在了艳阳之下，望着天穹，也瞧了许久许久。
直到正午到来，他才渐渐醒悟。
一袭白衣，又在春拾草堂的后园当中不断来往，是将那些珍贵的药草，重新展露在了日头之下。
午后的艳阳，最是让人厌烦，因为此时的日头，要比正午时分还要炎热。
但就在此时，孟耀文背着包袱，与晴儿姑娘，走出了栖身多日的客栈。那客栈的老板，早先还有些不舍，但也知晓，自己这客栈生意不景气，也不能求着人家一直在他这客栈住下去呀。
人家总还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又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懒散。
那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很快就走出了小城。
这小城的回忆太多，所以孟耀文总是会转身，向着城内看过去。
他最初的江湖，与四七姑娘一同葬身在了这小城当中，但他眼下的江湖，却才刚刚开始。
大概是看穿了孟耀文的心事，晴儿姑娘搀扶在他手臂上的手腕略紧，却低着脑袋问道：“夫君，是不是还是不舍得四七姐姐，舍不得咱们要不然就回去。”
“反正你到哪，我就跟着你到哪儿。”
孟耀文抬手，在晴儿姑娘的手腕上轻拍数下，说道：“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要说舍不得，也是舍不得白前辈。”
“还有我必须要舍得，因为这未来的江湖，有了娘子，有了他孟旬舟，才是能让我孟耀文心满意足的江湖。”
“切！”晴儿丫头的双手，在孟耀文的手臂上紧握，笑着白了他一眼。
她也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所以，她很开心的笑了。
又走出去不远之后，晴儿姑娘这才继续问道：“夫君，我们之后要去哪儿？”
孟耀文愣愣，抬手在下巴上轻轻拂过，眯着眼睛像是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大概过了许久，孟耀文才回应道：“听说我那风流兄弟，如今就在龙虎山道门之内。”
“以前总是跟他说，要到龙虎山天师府门前去喝酒，如今不如就顺道去看看。以前不敢去，是因为害怕我孟耀文不够做他谢风流兄弟的资格，现在，我孟耀文可不害怕。”
“嗯，听夫君的。”晴儿笑着应道。
孟耀文转头，抬手在她的鼻尖之上划过，笑骂道：“听我的，就不害怕我把你送回到醉仙楼里去？”
“夫君，应当是舍不得的吧？”晴儿丫头露出了思考的模样，悄悄看向了孟耀文的面容。
“你，哼！”当看到孟耀文嘴角的笑意之后，晴儿丫头就知道这个家伙，又在跟她开玩笑了。
孟耀文舔舔嘴唇，转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城，这一眼，多半也会是最后一眼。
谁知道下次回来，是到了什么时候。
孟耀文转头之后，看着这眼前的大美山河，抬手在身后的绑缚的铁剑剑鞘上划过。
这江湖啊，他孟耀文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