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

大唐重臣们的娱乐节目

耸膊成山字，埋肩不出头。

谁家麟阁上，画此一猕猴。

——长孙无忌《与欧阳询互嘲（无忌嘲询）》

索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

只因心溷溷，所以面团团。

——欧阳询《与欧阳询互嘲（询嘲无忌）》

这两首诗据说是在一次宴会上，唐太宗兴致很好，就命大臣们作诗互相嘲讽为乐。看来唐太宗不但文治武功出众，还有做娱乐节目主持人的天分。当然，后来昏君唐中宗也继承了这一传统，让老大臣们拔河玩，但治国上和太宗差了十万八千里。

于是酒酣耳热之余，国舅爷长孙无忌就拿欧阳询来开玩笑。说起这欧阳询，也是贞观年间的名臣，书法尤其出众。但由于在书法界经常一说楷书四大家就是“颜柳欧赵”，不少人误认为欧阳询所处的时代要在颜真卿和柳公权之后，其实不然，欧阳询比颜真卿大了有150多岁，比柳公权更是大了221岁之多。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颜真卿为人忠烈有气节，字的艺术成就也极高，所以被排在首位，柳公权因和颜真卿并称“颜筋柳骨”，于是也顺带排上了，至于赵孟的字体软媚无力，本人又有投降元朝的不光彩行径，自然位居末座。

欧阳询虽然在楷书四大家中排在了第三位，但谁也不敢轻视他书法上的成就，他的《九成宫醴泉铭》现在还是青少年书法通用培训教材之一。不过欧阳询的字虽然漂亮，其相貌却长得实在丑陋奇特，活像一只大猴子。唐代传奇《补江总白猿传》一书中就编排出这样一个八卦故事：说是欧阳纥（欧阳询的父亲）率军南征，至长乐，妻为白猿精劫走。欧阳纥率兵入山，计杀白猿，而妻已孕，后生一子，状貌如猿猴。这个猴孩就是欧阳询。当然此事必不是真的，但欧阳询恐怕确实长得太像猴了。所以长孙无忌诗中讥笑欧阳询“耸膊成山字，埋肩不出头”，活脱脱一个猿人形象。

欧阳询虽然丑陋，却也机敏聪明，他马上反唇相讥。长孙无忌相貌中也有缺陷，他长得比较矮胖，一张大圆脸。所以欧阳询说他“索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索头，是说头戴大厚皮帽，也有说是后脑勺上的头发，总之是说长孙无忌脖子粗短，帽子或头发直接盖满了后背。所谓“漫裆”，古人的袍服里面裆是开着的，也没有拉链什么的，但是由于长孙无忌太胖，大肚子一撑，裤裆就开得太厉害了，于是长孙无忌不得不缝紧了裤裆。

接下来这两句说得有点过，长孙无忌的诗中只是嘲笑欧阳询的相貌而已，而欧阳询却攻击得更过分：“只因心溷溷，所以面团团。”溷，是肮脏污浊的意思，长孙无忌就算长着一张大饼子脸，和心地肮脏不肮脏有什么关系？而且长孙无忌身居高位，本来就有不少人猜忌他，所以说这样的话，实在会让人产生诸多的联想，确实有点过分了。

这里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是玄武门之变中李世民最得力的鼓动者和协作者，李世民曾感慨说：“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所以他位列凌烟阁功臣的首位，并升为左武侯大将军，后任吏部尚书，晋封齐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但正因为如此，也有不少人认为他权势过重，一旦有不臣之心，难以制御。

但是李世民一直对长孙无忌十分倚重，有人密奏其权宠过盛，不利于国，李世民召集百官，当众重申对长孙无忌的无比信任。

所以，欧阳询此诗一出，李世民见闹得比较过分了，马上来了个刹车动作——李世民沉下脸来说，你难道不怕皇后（长孙皇后）听见吗？（“太宗敛容曰：‘汝岂不畏皇后闻耶！’”）抬出长孙皇后来，比较恰当地中止了两人的争执。有的文章说，从此事看出，唐太宗还是偏袒自己的大舅子，他大舅子嘲笑人家可以，人家说他舅子两句就不行了。我觉得，并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欧阳询那句“只因心溷溷”，确实有点越界犯规了。

另外，从这两首诗可以看出，虽然欧阳询和长孙无忌在《全唐诗》中都存诗不多，但他们俩的诗才都还是不错的，长孙无忌的这二首诗写得也还不错，请欣赏一下：

《新曲二首》

侬阿家住朝歌下，早传名。

结伴来游淇水上，旧长情。

玉珮金钿随步远，云罗雾縠逐风轻。

转目机心悬自许，何须更待听琴声。

回雪凌波游洛浦，遇陈王。

婉约娉婷工语笑，侍兰房。

芙蓉绮帐还开掩，翡翠珠被烂齐光。

长愿今宵奉颜色，不爱吹箫逐凤凰。

这两首似乎早早就有了宋词中的风味，权倾一时的重臣长孙无忌，心中也是有儿女柔情的一方天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