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的经济后果

虽然市场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但我们可以把市场经济定义为：在市场经济中，商品与服务按相对价格进行交换；交易与价格也正是在市场中谈成和确定的。市场经济的实质，如同一个经济学家所说的，是“买卖双方通过讨价还价对价格的确定”（Condliffe，1950，p．301）。如果用更正式的术语，则市场是“所有范围的总体，在这样的范围中，买卖双方自由地交易，相同商品的价格能方便而迅速地趋于相等”（库珀转引自Cournot，1985，p．1199）。市场的特殊性质依赖于它的开放程度，以及生产者和销售者相互之间的激烈竞争。参加者进入市场的自由程度，以及各个买主和卖主对交换条件的影响程度是不同的。因此，完善的或是自动调节的市场应对所有潜在的买主或卖主开放，并且不由任一个买主或卖主决定交换条件。虽然这样完善的市场从未存在过，但为了建立经济理论，它是现实世界固有本质的一个模式。

市场经济是三种传统经济交换形式的重要发展，尽管这些传统交换形式从未单独存在过，但都曾占据过重要地位。贯穿历史的最普遍的经济形式是区域性交换经济，这种经济形式至今还是许多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特征，交换极大地受到不充足的商品供应及地理范围的限制。第二种交换形式是命令式经济交换形式，例如历史上的亚述大帝国的经济形式，其次还有罗马帝国，或者是今天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形式；在这种计划经济中，生产、分配与商品价格一般都由国家部门一手控制。第三种是珍贵商品的长途贩运，尤其是在过去。亚洲和非洲的商队路线是这种贸易的主要范围。虽然这种贸易在地理上范围很广，但所涉及的商品种类极其有限（香料、丝绸、奴隶以及贵金属等）。有许多原因可以说明，市场将取代这些传统的经济交换形式。

市场在现代世界形成过程中作用如此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迫使社会改变结构，以便于市场的适当运行。当市场一出现，如同马克思高度评价的，它就成为促进社会变革的强大力量。一位权威人士这样写道：一旦经济实力在富于生产观念的人们中间获得了再分配，他们作为买者、投资者或雇佣者的作用，就会随着社会其他部分的运动而显示出来。建立市场力量的关键步骤，是土地和劳动力的转让。当这些社会存在的基本成分处于价格机制的影响之下时，社会的方向便进入了经济发展的轨道（Appleby，1978，pp．14—15）。

如果没有社会、自然或其他方面的束缚，市场经济将是极富扩张性和发展动力的。市场经济促进经济增长、领土扩张，并将社会所有成分纳入其势力范围。社会集团与国家均寻求对市场运行的控制，因为市场具有影响社会的巨大潜力，控制市场的努力促进了对国际关系政治经济学的研究。

市场经济的动力性质具有三个特点：（1）商品交换及服务的相对价格的重要作用；（2）竞争在决定个体与组织机构行为中的主导地位；（3）效率对决定经济行动主体能否继续生存下去的重要性。由此而导出市场对经济、社会和政治生活的深远影响。

市场促进经济增长的原因既有静态的，亦有动态的。市场促进了现存资源的有效分配。由于市场为最富生产性的社会活动重新分配了土地、劳动力与资金，经济得以迅速发展；再者，市场竞争强迫生产者创新，并提高生产效率和技术水平（如果这些生产者想事业发达，或仅仅打算维持生计），因此市场有力地促进了技术和其他形式的创新，从而增强了经济的力量。虽然一直以来市场的静态及动态因素均促进了经济的增长，但随着作为生产技术基础的现代科学的出现，市场的动态因素已经成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重要因素。

市场经济具有地理上扩张的倾向，它超越政治边界，并将越来越多的世界人口纳入其影响范围（Kuznets，1953，p．308）。市场对廉价劳动力及资源的需求，造成了经济发展的扩散（Johnson，1965b，pp．11—12）。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非市场经济区域被纳入了市场机制的轨道。造成这种扩张倾向的原因，包括规模经济效益、交通的改善以及需求的增长等。亚当·斯密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指出，劳动力与经济增长分配均依赖于市场的规模（Smith，1776，p．17）。为了有益于提高效率并降低成本，经济行动主体将要积极扩大市场的规模与范围。

然而，市场经济的另一个特点是，将社会的各方面均与市场关系结合起来。通过这种“商业化”，市场基本上把传统社会的各个方面纳入价格机制的轨道。土地、劳动力以及其他所谓的生产要素，均变成了用于交换的商品，并与市场力量发生相互作用（Heilbroner，1985，p．117）。说得更直率些，每一样东西都有其价格，就像一位经济学家说的，“它的价值就是它的价格”。结果，市场打碎了传统的结构与社会关系，对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并使社会出现动荡（Goldthorpe，1978，p．194）。

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市场体系都往往在生产者之间形成等级森严的劳动分工，这种分工主要基于专业化和经济学家所说的比较利益（成本）。在市场力量的影响下，（国内或国际的）社会被改组为一个富有动力的中心和一个依附于中心的外围两部分。中心地区的主要特征是其具有更先进的技术及经济发展水平，而外围地区，起码在最初阶段，要依附于中心地区，既把中心地区作为商品输出市场，亦作为生产技术来源。在短期内，随着市场经济中心的发展，越来越大的外围地区被纳入其影响范围；但从长远看，由于生产技术和发展过程的逐步扩散，新的中心将会在外围地区形成，这些新兴区域凭借自己的实力而一跃成为发展中心。这种中心转移并刺激新中心形成的趋势，对经济和政治事务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Friedman，1972）。

市场经济也有在国内和国际上重新分配财富和经济活动的倾向。虽然从绝对意义上讲，当一个人通过市场经济获取财富的时候，其他人也都会相应有所受益，但总有一些人得到的东西要略多些。至少在开始的时候，市场的趋势是将财富聚集在某些群体、阶级或国家地区。形成这种趋势的原因有很多：经济的实现、垄断利润的存在、积极的外在经济影响（一种经济活动向另一种经济活动的溢出）和反馈的作用、学习与经验的收效，以及许多已经产生“用则灵”实际效果的效率因素。可是，接下来，由于技术的转移、比较利益的变化以及其他一些因素，市场开始趋向于在整个体系内扩散财富。由于不同国家或社会对经济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不同，某些国家和社会内可能会产生经济衰退的恶性循环。然而，财富又不是均匀地在整个体系内部扩散与增长的，财富趋于向条件更优越的新的中心或发展中心聚积。结果是，市场经济在国内和国外均导致了一种不均衡的发展过程。

如果听任市场经济自行其是，那么市场经济对社会性质和组织结构以及不同社会间的政治关系，将产生极其深刻的影响。虽然市场经济的许多后果是社会所需要的，并使社会获益匪浅，但其他一些后果则与某些强大社会集团和国家的利益和愿望不相符合。因此，国家的倾向是实行对经济活动的干预，鼓励在它看来是有益的活动，抵制不利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