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玫瑰来了啊。”奶奶站在小院子里浇菜,笑呵呵地往我身后看:“阿志怎么没来?”
奶奶叫我玫瑰,父母要给我起名叫霉霉的时候她反对过,但没什么用,直到户籍处的人打错了字,她才松了一口气。
奶奶对我和哥哥一视同仁,她不喜欢叫我玫玫,总是叫我玫瑰。
但在父母面前,因为他们不高兴奶奶这样叫我,还是改口叫我玫玫。
“我哥他跟朋友出去玩了。”我接过奶奶手中的喷壶:“我妈说小姨妈要来,我就说来你这住两天。”
奶奶了然,握住我的手:“没惹你爸妈生气吧?”
“没有,怎么会。”我有些无奈地应声。
奶奶总是这样,怕我惹父母哥哥生气。
她虽然疼我,但总是觉得自己陪不了我一辈子,又住在县城边缘,退休工资不高,没办法供我上学。
她总是说,父母和哥哥能陪我更久一点,尤其是哥哥,以后是我的娘家人,是我的倚仗。
对于此,我也只能含糊地应着。
“没事,在奶奶这呆着,奶奶去菜市场给你买最新鲜的菜,给你做好吃的去!”奶奶风风火火地提着篮子出门了。
我进了屋子,看到墙上贴的东西,摸了两下去了我的房间。
奶奶给我留的房间比阳台上的房间大多了,床铺也舒服,我很快睡着了。
......
又一个周末,我是被痛醒的。
月经来了,我没有发觉,已经弄脏了一部分床单,我赶紧起来换掉衣服和被单,准备拿去洗一洗。
“一大早在这弄什么东西劈里啪啦的!”母亲看到带血的床单,厌恶地撇开眼。
“脏东西别用洗衣机洗!”她厉声说道。
我痛的脸色惨白,握紧手中的床单,点了点头。
“一会不要去买早饭了,我们去外面吃。”说完母亲快速回了卧室。
我清楚这个“我们”是不包括我的。
等他们走了,我手洗好床单,月经痛得我直犯恶心,什么也不想吃,窝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玫玫,玫玫醒醒,爸妈他们人呢?”
我被晃醒,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哥哥回来了。
他就在市里读大学,没什么事的话基本上都会回家。
“我不知道啊,早上他们出去了,说是有事情,今天一天都没在家吃饭。”我起身又扯到肚子,疼得嘶了一声。
“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哥哥看了我一眼:“刚好,我带回来两双球鞋,你给我刷一下吧。”
我有些犹豫,月经痛得要命,早上已经用冷水洗过一次被单,哥哥打球的鞋又踩的脏,不刷一个小时也刷不干净。
“赶紧的啊!磨蹭什么?我明天晚上还想带回学校里呢!快点起来给我刷一下,我去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哥哥连声催促。
我咬了咬没有血色的嘴唇,心想算了,哥哥是个大直男,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解释,戴着手套刷就行了。
客厅里,哥哥把鞋带一点一点拆开把鞋子递给我,我在旁边坐着。
他的球鞋都很贵,鞋带繁复华丽,甚至一只鞋上可以配好几种鞋带,他怕我给他拆坏了。
我伸手拿过鞋子,等他拆完最后一只。
门开了,母亲进来了,拎着打包好的菜,看到我挨在哥哥身边变了脸色:“有没有点教养!拿着鞋子在客厅里晃来晃去!别人还要不要吃饭了!”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还以为她破天荒地骂了我哥,就见她把车钥匙朝我脸上扔来:“拿去卫生间去!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有你好果子吃!”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死倒霉东西!”
我反应过来,抿抿嘴拎着鞋子去了卫生间,母亲有些不依不饶,还在客厅说些什么。
我放水刷鞋,听不太清楚,心里纳罕,今天竟然说了我这么多句。
不过很快哥哥就阻止了母亲,吵着饿死了让母亲快点把菜摆出来。
等我刷好鞋出去,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父亲冲饭桌上的一盒点心扬扬下巴:“松志一会要出去打球,你把这盒糕点拿去给你奶奶。”
我沉默地点点头,母亲接话:“送去直接待在你奶奶那里,周一直接去学校。”
从我奶奶那里到学校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
我没说话,点点头拎着糕点走了。
......
周天傍晚,我还是回来了。
奶奶心疼我要早起坐公交,知道我生理期难受,让我晚上回来睡觉,不会碍父母他们的事。
我窝在床上,外面天已经黑了,我想着奶奶送我上车时候的劝慰:“玫瑰啊,忍一忍算了,你还小,奶奶又老了,奶奶要是能护着你一辈子奶奶也不乐意你受委屈啊。”
我突然有些惶恐,奶奶年纪大了,以后要是不在了怎么办啊?
还好还好,还有哥哥。
哥哥肯定不会不理我的。
没一会我就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个点,估计是母亲陪哥哥打球回来了。
3
我不想主动讨嫌,早早地关了房间的灯。
“倒霉货没偷偷跟你要过钱吧?”母亲问哥哥。
“没有啊?她跟我要钱干嘛?她不是有零花钱。”
母亲咳了一声:“谁知道呢?女的花钱就是比男的多点。我告诉你啊,她要跟你要钱你就告诉我,你可不能给她听到没!”
“我又不傻,自己的钱干嘛给别人花?”哥哥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我有些难堪地咬紧了被子,父母给我的零花钱很少很少,我也曾经偷偷希冀过哥哥会像同学们的哥哥一样给妹妹买些东西或者大方地给我一些钱。
只是他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根本想不到我。
我只当他是男生心粗。
“我告诉你离她远一点,没事出去打球去旅游,缺钱了跟我说我给你打钱,我看到你跟她呆在一起我就头疼。”母亲的声音似乎真的很困扰。
我的眼睛模糊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天天说天天说,烦不烦啊。那谁让你们生了我还要再生一个啊!”
“不是当时以为是个男孩才生下来的吗?做了好多次B超都说是个男孩,谁知道生下来是个女的!”母亲提起来有些生气。
“那怎么不送人,想生孩子生不出来的人多的是,蒋阿姨不就很喜欢女孩子,怎么不送给蒋阿姨。”哥哥漫不经心地说。
蒋阿姨是为数不多对我抱有善意的长辈,总是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时常羡慕母亲儿女双全。
她是母亲的合作伙伴,我能够见到她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到她,她都会给我买些东西,大到项链首饰,小到衣服文具。
可每次母亲都很不高兴,人前笑着应和,人后冷着脸骂我不知廉耻,没见过好东西,像个要饭的一样,质问我她平时短了我什么吗?
我以为母亲不喜欢我收别的长辈的东西,直到后来我看到蒋阿姨的丈夫给哥哥买了一双很贵的球鞋,母亲笑得花一样灿烂,带着骄傲。
“你蒋阿姨自己有儿子要什么孩子!”母亲嘁了一声:“又不是没钱养,自己生的孩子送走,别人怎么看我?我出去不得被别人戳脊梁骨啊?”
“那你自作自受喽!”哥哥开玩笑。
“你个小兔崽子有这么说你妈的吗!”母亲佯怒。
“还有,你干嘛每次都给她喝半瓶牛奶?!”母亲想起来质问。
“拜托,谁让你定牛奶老是定特大瓶的,谁能喝完啊?你跟爸又不喝。”
“那你怎么不说?那我下次给你定大瓶就行,大瓶总能喝完吧?”母亲的声音转怒为喜。
......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盯着二十三楼外面的天空,下巴上吧嗒吧嗒掉着水滴,被角湿了一大片。
原来没有什么直男不直男啊。
原来徐松志他什么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