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怪的女孩

连廊上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待产孕妇，拖着笨重的身子，在来回费力的踱步。

她们或是双手拖着腰，或是被人搀扶着边走边抚摸肚子。身体都因为负重而变了形，突出的肚子让她们没有了昔日的苗条。

可久久觉得，此时此刻那个突出的肚子，超过她们身体此前被夸赞过的所有部位，成功的成为整个身体的焦点。不管是她们自己还是陌生人，目光都会温柔的落在那个肚子上。

妈妈怀着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她的肚子也这么大吗？

如果照片中的人真是妈妈，那我就是在她纤瘦的身体中，一点点从胚胎，变成一个有鼻子眼睛的小人儿，然后来到这世界，享受阳光，经历风雨。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妈妈呀，从来没有……

夏末的早晨，阳光透过连廊上的玻璃，轻抚着她青春的脸庞，她定定看着她们，冲她们笑着，眼睛却是湿湿的。

肖久久经过她们身边时，又一次停下脚步，她突然很想对这些准妈妈们说点什么，就像对自己的妈妈那样。

“加油呀，妈妈们！”

她笑着对陌生的准妈妈们说，那笑容好像一个强大的磁场，能把所有开心和美好都聚在一处。

“加油哦，小丫头！”

有人回应了她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当然也有人一脸错愕的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说：“嗨！我说你是哪儿来的傻X……”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得到了想要的回应，就像妈妈回应她一样。

“加油哦，小丫头！”

久久转身，嘴里重复着这句话把手举过头顶，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脚步轻快的朝档案室走去。

久久是个奇怪的女孩，从小到大都有人这么说，除了她各种匪夷所思的幻觉以外，人们总是在为她能很快就忘记所有的不开心，而觉得不可思议。

她总是保持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天真，比如她会礼貌的朝路边的小狗点头，认真和偶尔落在窗台上的小鸟对话，就像小时候和布娃娃阿美说话一样。因此，也有人说过久久其实是个傻子。

是的，总会有人因为她做了大多数她这个年龄的人不会去做的事，而觉得她很奇怪。

就连从连廊到档案室这段路上，久久所想所做的，可能别人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很快到了档案室门口，她刚要敲门，门就自己开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脸探了出来。

久久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忽地想起师姐们怪异的眼神，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你好，我是……”

“肖久久是吧？A区02——06柜是零八年的档案，你要做的是，整理出零八年九月所有的新生儿档案。靠墙F区是封存档案，不要碰。”

管理员是个壮实的中年女人，她拉冷不丁的拉开门，不耐烦地打断了肖久久的自我介绍，身体向前倾，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打量着她眼前的实习医生。

没来由的压迫感和浓浓的香水味，让肖久久不自觉又后退了半步。

她必须承认，自己此时此刻有点怂，可还是搓搓手，硬生生挤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个，我，我需要登记吗？”

“不用。”

管理员站直身子睥睨地转身，肥硕的屁股一扭坐在门边办公桌旁的椅子上，抓起了一个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酸豆角味混合着浓烈的香水味，让有些阴暗的档案室顿时怪味弥散。

肖久久看着那红色的指甲，深深陷入白白的包子皮里，心里说不出的刺挠。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久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只是越想越觉得师姐们的眼神，似乎在警示着什么。

再看看密密麻麻的档案和怪异的管理员，肖久久心里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实习医院有了小情绪。

虽然她一直是个不思进取的人，但是来医院实习，不就是应该跟着韦大人这样的前辈，上手术下病房吗？

结果连抄病历这样的小差事都没轮到，实习两周不到直接发配档案室！

但是这小情绪最多也就持续了一分钟，很快就被心里另一个声音赶跑了。

不过，这些对我凉城巷小太阳来说都不算什么，是金子，不发光也是金子。

老肖从小就在麻将桌前教导她，人生如打牌，忍得一时之气，就能稳住绝胜之局！这可是她毕业第一站，怎么能迈出第一步就点了炮呢？

久久喜欢和自己对话，因为她永远都有理由说服自己，永远都能让放弃败给坚持。

“肖久久同学，我不想回来的时候这里是乱七八糟的，你最好在离开时收拾整洁。还有，走的时候把门锁上，这点很重要。”

胖女人说着拿起杯子，招摇地扭着她那硕大的屁股离开了。

“好的，我会锁好门的。”

面部浮肿，妆容夸张的管理员离开后，肖久久舒了一口气，顿觉眼前清明，整理工作终于顺利开始了。

零八年青泥县共有新生儿一千两百二十五人。

九月份有105名新生儿。

她按照检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档案，可正准备抬手抽出档案盒时，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肥手，忽地从背后伸来，“叭”的一声摁在档案盒上。

“啊！”

肖久久大叫一声，人往后退去，反射性地就朝身后的人猛踹了一脚，自己的身体也重重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哎呀！”

一声惨叫，管理员的身体重重摔在了另一个档案柜上，档案盒哗啦哗啦朝她砸了下去。

肖久久无辜的抱着头，看着纸张从裂开的盒子中撒了出来，在地上乱成一堆。

去而复返的管理员躺在一堆档案里，表情狰狞。

久久悄悄的把抱着头的手，缓缓移动到眼睛的部位，只留一个缝，看着这不在预料中的场面。

“有病呀你？”

管理员瞪了久久一眼，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因脂肪受挤压她的脸被涨得通红，久久忙上去扶她，却被粗鲁的甩开。

“没有。刚刚，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肖久久认真的回应着对方，也真心的致歉，只是看着管理员捂着肚子的模样，和冒火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快被原谅。

“肖久久是吧？你完蛋了！”

管理员没有理她，嘴里恶狠狠的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笔，在墙上的值班表里，草草打了几个对勾，捂着肚子再次离去。

肖久久再次觉得这个管理员很特别，怎么看都不像是同类，究竟是哪路神仙的童儿又睡着了，人间才会多了这样一个妖魔？

尽管一地乱七八糟的档案让她头嗡嗡作响，久久还是认真又专注地收拾起这一地狼藉来。

起初，她以为师姐们的眼神警示，就是这个怪异的管理员，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将完全推翻她的猜想。

就在刚刚，久久的手被档案盒的卡扣划破了，一滴血“叭哒”一声滴在了一页档案上。

“坏菜了！”

肖久久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顾不上自己的手，急急去擦拭那档案上的血迹。

可是血滴在纸张上就迅速地缊开，原本黄豆大的一点，很快扩散成指甲盖大小，已经无法挽回的浸湿了姓名那一块。

怎么办？这太糟糕了！

久久对这个名字生出内疚，她觉得自己弄脏了这个名字，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补救。

“冉冉，名字这么好听，一定是个漂亮的朋友，我不是故意弄脏你档案的哈，未来产科精英肖久久送你一朵小红花，就当作补偿咯！”

是的，久久总会做出一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她真的在那一滴血的地方，画了一朵小红花。

“画的真好呀！”

“谢谢……”

一个甜美的声音悠悠传来，肖久久保持习惯性的礼貌，可话没说完她就一激灵，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她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冲着她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