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031.围巾

对卓胜的想法,克米特的应对是敷衍和胡诌,甚至开始给他写“拿剃了毛的猴子当遣方”的测试计划。

卓胜还真考虑起猴子来了,有一天约克米特去神庙细谈。

结果克米特去了神庙却发现卓胜不在。

克米特去向希普斯神官打听,希普斯神官起初说他请假了,可她老实,被克米特套了一下话就如实交代:

总神庙那边传来命令,卓胜被关禁闭了。

不过,卓胜被带走前叮嘱她跟着克米特一起去京泽,说是手续都安排好了。

“他被关禁闭的理由是什么?”艾博没听明白。

“卓胜在从简渡回来的路上跟我们说,招募林返的应该是总神官的爱徒文德尔神官。换言之,我作为卓胜的部下,阻碍了文德尔神官的部下林返找到她想要的召唤阵,所以林返回去告状了。”

“那怎么不把你关起来?”

“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克米特打了个呵欠,“希普斯神官说因为我和卓胜之间没有明确的从属关系,没法处理我。

“我在京泽神庙的‘召唤术研究室’是他通过他的一位叔父的关系筹备的,所以我的档案也直接放在了京泽神庙……”

艾博一听这些从属、流程、档案、关系之类的词就烦,赶紧问下一个问题:

“后来呢?宁稳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卓胜被关禁闭后不久,宁稳被航道维护船送了回来。”

宁稳的出现一度在远濑造成了轰动,所有人都关心平旦号、侵晨号的其他乘员现在怎么样了。

但宁稳随即被送到远濑神庙(而非医院)救治,切断了他和外界的接触。

克米特曾经派寄瞳去偷看过他的情况,感觉他精神状态还挺稳定的,但很快就看到他被两个高阶魔法师带走了,带到了很难潜入的房间……

再然后,报纸上出了几篇新闻,就是艾博看到的,“宁稳去捞海带时其他队友都被雷蒙德杀了”。

可宁稳真的是这么说的吗?克米特觉得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是宁稳根据队友们的转述,向远濑神庙交代了林返的事,但远濑神庙没有采信。

毕竟根据克米特所知,宁稳这个人应该全程都在船上,没有亲眼看到林返,就算高阶魔法师对他读心也看不到和林返有关的记忆。

如果顺着林返的名字一直往上查,自然会查到文德尔神官,可没有确凿证据,谁敢得罪总神官的爱徒?

于是,远濑神庙自己编了个“船上的召唤师特威兹穆尔杀死队友”的故事交代给公众。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则是:故事不是神庙编的,是卓阅他们编的——

也许,经历了这些事后,侵晨号和平旦号两船的幸存者肯定都不再信任帝国了,也认为没必要以原来的身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所以他们内部讨论后决定由宁稳负责担任幸存者,回到远濑讲一个把责任全部甩给雷蒙德的故事,其他人装死,也避免给家人带来危险。

“你确定?他们真的没事?”艾博还是很担心。

“我不能完全确定。”克米特实话实说,“但首先,卓阅那么聪明,他们队里还有两个高阶魔法师,以及著名的马隆船长姐妹俩……

“其次,我曾通过召唤风灵去感知雷蒙德在哪里,我的感觉是在南方。如果雷蒙德没事,卓阅一定也没事,他很喜欢她,他宁可自己死都不会让她死的。”

那就很有可能是躲在繁英了。

艾博想着,感觉自己总算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还有一点疑惑:

“我还剩一件事没听明白,你不希望雷蒙德变成怪物,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烬枝给他画满召唤阵?”

“我有多方面的打算。首先,那个召唤阵是经过我重新设计的。

“他祖母打算画的那个召唤阵,会导致他和遣方永久融合。但其实‘永久融合变成怪物’是一种为最难操控的遣方而准备的、比较极端的情况,再加上当时雷蒙德才10岁,不用那种召唤阵可能真的控制不了他。

“但其实,在已知的召唤师发展史上,和载方融合再解除的案例不胜枚举。因此,我查阅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为他设计了一个和遣方融合后还可以解除的召唤阵……还真的用猴子做过实验。

“然后呢,我给他画完是为了让别人无法召唤。如果卓胜强迫我召唤,我当然会尽量找一些理由拖延。实在拖延不了的话,我躲起来,或者我死了,他反倒安全了。”

艾博闻言感慨道:“你们召唤师真的很离谱。”

“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克米特又喝了一口茶,“可我总会想起那一天……”

十年前的那一天,父亲阻止了司阵奶奶在雷蒙德背上画召唤阵后,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肩膀,要他今后听司阵奶奶的话,要他看书时注意休息,睡前不要喝茶……

父亲说的都是些家常闲话,克米特却察觉到,父亲在向他告别。

但他阻止不了。

空荡又吵闹的崖顶神庙中,克米特拉着父亲要他等一下,因为自己还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没时间了,你妈妈也在等我。”父亲微笑着,解开自己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

“你容易咳嗽,注意保暖。”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谢谢,有没有说对父亲说“等你回来我就还给你”,也不记得父亲是给了肯定的答复,还是头也不回地逆着光推门而出。

哪些是幻想?哪些是事实?

哪些是假设?哪些是真相?

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一天涌进脑子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他只记得,跟着表哥逃离的时候,他转头看到岛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涌出了光柱,岛上可怕的喧嚣随即沉默,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法把围巾还给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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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米特说到这里有些动情,艾博看到他眼圈分明红了,但他随即伸手揉了揉眼睛假装没事。艾博再想到自己居然用这么重要的围巾去勒对手的脖子,感觉越发不好意思。

算了不想了,糊弄过去!反正克米特也没再提。

这时克米特又说:

“岛上孩子很少,我们可以说一直是被长辈们宠爱着长大的,从未感觉生活中有什么匮乏。

“可就在那一天,忽然间什么都没了。当时和司阵奶奶一起逃离的族人,后来也渐渐离去……这么一来,我的想法就渐渐变了,我变得很想抓住、保护身边仅剩的人和物。

“可再后来,司阵奶奶病逝,我也无法阻止。我能保护的……就只剩下雷蒙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