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福兮祸兮

“坚伯来了,坚伯来了。”跟随宋坚左右的孩子大声叫喊,众人皆一股脑围了上来。

“宋老爷。”两名官差满脸堆笑,迎上前来,向他行礼道贺:“令郎已通过考核,成为青云宗正式弟子,张老爷千户听了仙门之人的报信,差我们快马加鞭前来报喜,他老人家坐轿跟在后面,想来不久就到。”

宋坚这才确信此言,喜得手舞足蹈。

“恭喜宋老爷,贺喜宋老爷。”两名官差异口同声说道,同时伸出手掌,自是讨要喜钱之意。

宋坚身无分文,正犯难之际,耳听得一声如雷打响自后方传来。

“都让让,都让让。”

宋坚听闻这熟悉的声音,身体徒然一个激灵,像是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整个人立时萎缩了起来,当转过身去时,只见围着他的人群已分开了一条道路,一名膀大腰圆满脸肥肉横生的老汉大踏步走来,正是他岳丈胡屠户。

此时胡屠户比往日不同,身着干净长衫,手中一左一右拿着两刀好肉。其身后还跟着他小舅子,两只手拿着两大吊铜钱,也着了正装。

两人四目相对,宋坚本能的目光闪躲,胡屠户却满脸堆笑,撑开两只拿着肉的大手,大步迎了上来,像是要给他一个拥抱:“贤婿。”

“贤婿。”胡屠户笑容灿烂,亲切的嚷叫着,快步小跑到他面前。

“贤婿,你怎急匆匆的走了,让我一阵好找。早上我正回屋里拿钱,谁知一出来你就走了,我上街找你,又找不到。都怪你这该死发瘟的兄弟,也不知是抽了哪根筋,被哪个鬼怪妖邪迷了心智,说出一些狂话来,我听说后,把我气得个要死,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说罢,放下手里两刀肉,一巴掌便打向身后的儿子,把其拍了一个踉跄。

“胡老爹,你来的可真及时,还没见你这么和蔼亲切过呢!”围观的一名邻居打趣道。

胡屠户听了这话,脸色微红,摆手道:“诶!这是说的哪里话,平日我对这贤婿严厉,不过是恨铁不成钢,世上哪有老丈人不喜女婿的。”

“不是我当大家的面胡说,我这个贤婿啊!才情既高,人品又好,又相貌端正,不然我能将女儿嫁给他吗?”

“实不瞒你们说,当初有多少大户高门来提亲,我都没同意,唯独一眼就看中了我这贤婿,知晓他早晚有一日能飞黄腾达,今日果然得证。”

众邻舍皆知晓他平素是个什么人,听了此言,不仅都哈哈大笑起来,内中一人道:“胡老爹,你这贤婿家无余财,这两位官差前来道喜,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这是当然。快,快给两位官差送上。”胡屠户对宋坚道:“我知道贤婿一向清贫,如今有这么天大喜事,必要摆上几日酒宴,请亲戚邻舍,不定还要上下打点,因此告知你兄弟,拿了些钱财过来,你权且用着,若是不够啊!我再回去取。”

胡屠户儿子遂将左边一贯钱分为了两贯,递给两位官差。

两人接过钱道了谢,胡屠户又拿了些钱财出来,请了个邻居去集市上买了些许鸡鸭鱼肉和蔬果,替宋坚招待起官差和邻舍。

众人吃吃喝喝,聊起闲话,不住恭维着宋坚,正此之时,只见一个官差飞跑了过来,手中拿着红贴,高声叫道:“张文举千户老爷来拜宋坚老爷。”

宋坚和胡屠户及其子慌慌张的起身相迎,问了那官差几句,就听得一阵敲锣打鼓的打响从远及近而来。

“张文举千户老爷到。”随着一声声高喝,一顶十六人抬着的红色豪华大轿从小路拐角出现在众人眼前,离众人十余丈地停了下来。

轿子落下,内里走出一名金带皂靴精美锦绣绸缎衣饰的富态中年男子。

宋坚连忙迎上前去,胡屠户和其子则一左一右跟在其后,两人还不断的用手拉扯着其身上单衣褶皱处。

“小人宋坚拜见张老爷。”宋坚俯身下拜,胡屠户和其子也跟着拜下。

“世兄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请起。”张老爷将其托起。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一道入了屋室中,其内当真是家徒四壁。

“世兄果真清贫。”张老爷微笑说道:“弟此来仓促,无以为贺,仅随身携带了白银五十两,望世兄勿要嫌弃,权且收着。”

收罢,便有下人递上了两封白花花的银子。

“这……实不妥当。”宋坚心下狂喜,口中仍谦辞。

胡屠户在屋外望着白花花两封银子,眼睛都看直了,其子不断的把头向前伸出,越过胡老爹,把脖颈伸的老长。

“莫非世兄嫌礼太薄?那弟稍候再命人送上厚礼。”

“不,不…”宋坚连连摆手:“既如此,那就多谢张老爷好意。”

“休怪弟多言,世兄虽则安贫乐道,此屋实不可久居,弟在城中有空宅一所,虽不豪华,却也干净。就在城东大街上,是间三进三出的宅院,世兄若不嫌弃,就赠与世兄。世兄若能搬到彼处,也好与世兄早晚请教,多多亲近。”

宋坚哪见过别人这么客气的场面,当下越发不好意思,连连推却。

张老爷急了:“令郎与我儿同在青云宗为兄弟,你我便像是亲骨肉一般,何故如此见外,莫非是怪罪我与世兄此前未曾亲近?”

宋坚推托不过,只好答应。

两人又聊了一阵,张老爷离去,临别之际千叮万嘱早日搬到城中去。

胡屠户见他上轿远去,才敢走入。

宋坚斜眼瞥了他一眼,从两封雪白银子内取出两锭,交给他道:“方才费老爹的心,拿了许多钱来,这两锭银子老爹拿去。”

胡屠户连忙接过银子,手伸在半空又慢慢退了回去。

“那些钱财本是拿来庆贺的,怎好拿了去。这是张老爷送的银子,还是贤婿自己收起来吧!”

“区区两锭银子,老爹何需推诿,我这里还有许多,足够用了。”

“那倒是。”胡老爹这才伸手接过那两锭银子。

宋坚此时却将手松下,任由两锭银子调到了地上:“不好意思,老爹,我腰腿酸痛,劳烦你捡一下吧!”

“不妨事,不妨事,我来,我来。”胡屠户丝毫不以为意,满脸堆笑的俯身捡起银子:“如今贤儿已成为青云宗正式弟子,连张老爷都来攀交情,他家的金子堆起来比山还高呢!可知贤婿的富贵就在眼前,日后府中也需要个管财理家的,这方面我最拿手了。”

“以后再说吧!现家中还有邻舍客人,过几日,想必会有更多亲友,就请老爹照应。”

“诶!放心,全交给我吧!”说罢,胡屠户便外出招待客人去了。

此后,果有许多乡绅前来奉承,送上银钱。

过了段时间,张老爷千户几番邀请,于是便搬到了城中居住,胡屠夫父子家人也跟着前往。

到了城中后,又有不少老爷前来恭贺,纷纷送田、送地、送仆、送房。

连接着几日摆酒、请客、听戏,日日醉生梦死。

某一日,宋坚大醉归来,回到府中,拥着貌美女婢,回到房间,见到屋室内金碧煌辉,桌上摆着诸多金器银物。

他抓起一把金器,放到眼前细细观察。

那女婢好奇问道:“老爷看什么呢?”

“好东西,好东西。”宋坚目露贪婪之色:“我的,全是我的。”

语罢,大笑了一声,往后跌倒,不省人事。

待下人将大夫唤来时,却为时已晚,已然没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