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白王”

橘政宗正在逃亡的路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的计划破产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要自导自演一场感人肺腑的戏码，然后把真相，或者一部分真相讲给自己的养子，那个天真的源稚生——然后戏演砸了。

源稚女就如同他预计的那样放出了源氏重工地底的死侍群，都是些残次品，它们按理说是无法与蛇岐八家的精锐警卫匹敌的……直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出现了，它们像是一群神话中的生物一样在大厦中横冲直撞，它们的样貌令他毛骨悚然！

他读过白王的预言书，那几乎是每一位龙族历史的研究者们都会去拜读的一本神作，真正的“神”作，传说白王本人亲手撰写了那些文字，——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辇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披挂着铜与金的侍从……”老人的口中喃喃地念叨着什么，飞身越过了一条倒塌的钢梁。

它们在嘶吼着，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在这堵墙的后面——

那些背生双翼的，长尾人面的，全身饰金的怪物。

···

源氏重工，一扇并不显眼的侧门，在这并不寂静的深夜里，没有任何人会来这里看热闹——就连救援人员也不会过来，毕竟小半个化作玻璃和尘埃的市区看上去要比一栋乱哄哄的大楼重要多了。

但是却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轿车停在门前。司机穿着笔挺的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按在车门把手上。看情形他正在等待他的主人，这种为权贵服务的司机都有很好的涵养，无论等多久都不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来往往的行人会啧啧赞美司机的素质和车辆的豪华，猜想主人是怎样的豪门。主人从店里走出来，司机立刻会流露出和煦的笑容，脸上似乎写着欢迎您回家，然后拉开车门。以这辆迈巴赫的奢华程度，说是一间会移动的会客室毫不过分，坐进车里就等于到家了。

司机脸上真的流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就在那扇门真的被推开的刹那。他缓缓地拉开车门，缓缓地躬腰。

瘦削的男孩迈步出门，离开地下之后人们终于能够看清他惊心动魄的雌雄莫辨的美丽……倒是可惜无人欣赏了。

迈巴赫的后排座位上，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往里面挪动了一下，留出车门边的座位给他，还亲切地拍了拍座椅，示意他过去和他同坐。

老人带着能剧面具，面具上画着微微含笑的公卿。

王将！

···

橘政宗大口喘着气，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真正的，苍老的，衰弱的人类，他随手抄起路边的尸体手中的枪械和匕首，然后深呼吸。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他能感受到追猎自己的猎手同样精通此道，一个“影武者”被慢条斯理地撕碎了，就在另一侧的电梯井下面，但是追逐并没有结束：他看到祂的侍从大声嗤笑着掠过他的头顶，那些强有力的膜翼掀起狂风扬起的沙尘……哪里来的沙尘？

又是死前幻象！该死！他紧咬牙关，跌跌撞撞地一头冲进旁边空无一人的小房间，片刻之后又倒退着走了出来，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天旋地转。

短时间内多次经历“死亡”给他的精神带来了不太好的影响，而那些死法……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太有冲击力了。

要坐以待毙么？

他从弹匣里面扣出一颗子弹，拿匕首在弹头上刻了个花纹。

“手艺不错。”他看着那枚子弹自言自语道，随后迅速地上膛，举枪，射击——正中一张刚从拐角探出来的巨脸！

巨大的枪声回荡中那枚弹头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仍然显得无比刺耳，死侍的头颅被子弹的冲击力带得后仰，但是她那条钢筋一般的颈椎竟然抗住了那股冲击力，黄金铸成的面具上多出了一个篆字一样的印痕——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白发的女子从那张脸的背后走了出来，抚摸着那个字符……然后转过头来冲着橘政宗微笑。

“我要拿你刻个字——你没有意见吧？”

···

“说起来稚女其实一直与我意见不合吧。”王将抽着纸烟淡淡地说。

他的脸色惨白令人不寒而栗，但细看就会发现那是一张能剧面具。面具上是一张公卿的笑脸，面色惨白而嘴唇鲜红，眼睛描着粗黑的眼线，牙齿也是黑的。

“你和我说的这里有个死侍养殖池，于是我就来了。”源稚女耸耸肩，“现在倒是来兴师问罪了？”

“不，那点事情怎么值得我在意？”王将说，“我是在说‘神’的事情。”

迈巴赫在一片寂静中滑行，车内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源稚女看着窗外，夜空中似乎有某种东西一闪而逝，他忽然注意到外面的景象有一点不同于往日了。

“那……”

那一半的城市呢？他想要开口，但是似乎有一股力量抵住了他的下颚，禁止他出声。某种力量，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抹去了半个东京市。

“多么可怖的伟力啊，”王将的眼睛幽幽地望向源稚女看着的地方，“我们的‘神’。”

迈巴赫在这一刻停下了，他们身边就是源氏重工的另一个入口，这里同样空无一人。

“神就在里面，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杀死祂，现在，”王将沉默了片刻，“我给你一个机会。”

源稚女呵呵地笑出声来……王将愣了两秒，也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声中带着点阴森，他示意司机开车。

妖娆的红光划破车内的黑暗。王将立刻坐直了，因为绯红色的刀刃就横在面具下方。年轻人手握刀鞘把刀身震出去，刀刃滑出一尺，但割断王将的喉咙是足够了。

“你的计划破产了对么？神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东西！”源稚女不再笑了，他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王将的小把戏——他根本就是叫自己来给他失败的计划兜底来的，“你以为你很聪明么？”

王将还在笑，也许他已经认输了……沉默继续了几秒钟，红光再度闪灭，入鞘的刀已经回到了年轻人的腰间。

“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