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高嘉林退伍回来的消息像报喜鸟一样,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乡邻乡亲谁也没有对此表现出过分的惊讶。农村的娃娃当了兵不回来的能有几个,哪都能像他叔叔高玉智那样有本事哩?于是,见了面笑着打声招呼就过去了。唯独对他一连几天回来后没有露脸到地里干活,都有些瞧不起他,不免有人对其议论。
不同的是,巧珍的消息也很快在全乡传开了。这天,天气朗晴,全乡召开致富劳动模范大会,会上巧珍一人独得两项荣誉,致富劳动模范和乡人大代表。
路上,巧珍迈着轻盈的步伐,心里盘算着怎样扩大养殖规模,帮助更多的乡亲致富。
村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巧珍在大家的簇拥和欢呼下,脸红扑扑的害着羞回到家中。这是巧珍最难忘的一天,从这以后全乡村民传颂着她的事迹,巧珍这样的女能人,这下是对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
此时的高嘉林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夏天,刚被清退了民办教师的时候,但又觉得此时内心并没有那时那般痛苦。毕竟是命运让他回来的,没有高明楼也没有马占胜的原因。如今田地都是分田到户了,有些家人手多早把麦子种上,其它的也都趁着刚下过雨,墒情好,紧赶慢赶着犁地播种。唯独自家地里,他抬起头,向沟口望去,父母佝偻着身子正在耕种。他的心躁动不安,农村还是待不下去了,可出路又在那里呢?天地总是这么的狭窄……站在自家院子里,高嘉林觉得自己就是农民眼中的“二流子”,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的,咋就不能上地里去干活呢?做农民有什么不好,就那么不甘心?……想到这儿,高嘉林猛然转身,抓了蓝布上衣披在身上,扛了铁锹就要出门。突然,院子里一个声音高声问:“嘉林在家不?”
高嘉林一看是村支书高明楼。几年不见,高明楼比以前瘦了,脸色也不是那么红润了,但还是神气十足,一副官架子。见他出来,高明楼以长辈的口吻埋怨道,就像大慈大悲的圣者正在扬手招呼他:“嘉林呀,回来了咋不去家里坐坐哩?要不是三星回来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哩?咋样,刚从部队回来还不习惯吧?咱农村不比部队,啥东西都有,以后缺啥直接到家里去拿,别让你爹娘再东家找西家借!”
听高明楼讲完这番话,高嘉林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很憋气。刚想说两句反驳的话,又听高明楼接着说:“听恁爹说地还没犁,也别等谁家的牛了,下午正好三星没事,让他开着拖拉机去,一会儿就犁完了。你也别瞎转了,放着自家人不找,咋去找外人哩?就这样说定了。”高明楼说完,露出得意的微笑,亲热地拍了拍嘉林的肩膀就走了。
其实,高明楼故意向他讨好,只是嘉林还在迷茫着,不十分明白,高明楼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是还想捣他的鬼,使什么坏心眼儿?这一切一切,都是高嘉林今后不愿看到的。
正当高嘉林模棱两可,思忖着见不见三星时,突然瞅见三星开着拖拉机从门外过,只好硬着头皮把高明楼的话传给三星。
走在公路上,高明楼摸着纸烟点着了,一路抽一路思谋,心里这件事总是放不下,马上就要改选村支书了,高嘉林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他能写会算,性子又硬,年纪又轻,又是党员,只要他肯干八成是有希望的。自打分了田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乡里刚换了书记,能不能当上真是很难说。寻思着两个儿子又都是那样,三星除了开个拖拉机什么也不会,大儿子还好,有个精明的儿媳妇。想到巧英,高明楼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儿媳妇的妹妹巧珍,心里就不由得敞亮起来。难得巧珍这孩子大字不识几个,居然有这般眼光,政策刚下来就跟马拴靠着养鸡养猪,挣了钱,盖了一座整整齐齐的院子,还当上了乡人大代表。巧珍风光了,亲家刘立本也高兴得脸上长满了花朵儿。听说巧珍还准备在马店办个代销点(注:生意人开的小卖部),昨天就让媳妇把钱给送去了,说是刚盖了房怕钱不够,其实还不是想丈人女婿合伙做买卖,两家都不吃亏。想到这儿,高明楼不得不思谋怎么才能让巧英连着姊妹的关系,跟巧珍说说,万一高嘉林真的出人头地了,也不好意思“修理”他。
三星在村口水坑旁刷拖拉机,望见他爸低头走路,就吆喝一声,把明楼吓了一跳。望着儿子高喉咙大嗓门,高明楼生气地说:“干啥哩,你瞎咋呼啥?”
三星挠挠头,看着父亲沉着脸,不知道谁又招惹他了,急忙问:“后晌要去给嘉林家犁地?”
“咋了,你妈没跟你说?下午就去。”高明楼说话的语气有点儿重,前所未有的热情完全出乎意外。
“那俺丈人家前天就说了,你咋忘了哩?”三星搓着手,这种得罪人的事,真让人左右为难。
木讷的三星根本没有理会父亲的心思。高明楼看了儿子一眼,脑子里不怎么活道,就责怪道:
“先把你高大叔家的地犁好了再去后山。不只是今天,以后你高大叔家里有啥活了,也紧着他们的先干。”
三星沉默了,仿佛他的声音一下子中断了。
见三星还有些不情愿,高明楼叹口气,呵斥道:“照我说的做,以后咱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哩!”
父亲的话斩钉截铁,三星只好顺着父亲的意愿办了。
高嘉林家的地犁完了,又趁着水分充足种上了小麦。黄土高原一年的农活,总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就等着来年收成了。
在这样的心情下,高嘉林倒觉得日子过得更轻松些了,他对高明楼也有了重新认识。
渐入深秋,天一天比一天凉了。下了几场秋雨,接着就是雨夹雪,黄土高原彻底地进入了冬天。高嘉林的父母早早地就把棉衣穿上了。这天早晨起来,高玉德的老伴叫嘉林起来吃饭,喊了几声没见动静,推开窑洞门一看,窑里已经没人了,唠唠叨叨回到自己的窑洞,高玉德咳嗽着问:“咋了,又出去了?”
“可不是。唉,你说这娃儿成天就顾着东跑西跑,也不干点正经事,这以后的生活咋过呢?”高玉德听了老伴掺着心疼的埋怨,也是无语。论理,娃娃的事他不懂也不想懂;论事,娃娃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毕竟娃在部队锻炼过;论理想,娃娃的人生他读不懂,一切一切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高玉德有块心病,自己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儿子能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满心指望儿子退伍回家,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个农民。高明楼刘立本恁能,恁会算计,还不是当一辈子农民。可自己有时又觉得儿子似乎跟他们不一样,啥地方,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前几天,儿子从县里赶集回来,高兴地拿着报纸给他们看,说是自己的文章又发表了。那时候,高玉德突然觉着害怕了,似乎觉得儿子又要离开他们老两口远走高飞了。然而,之后儿子的沉默又让他觉得心虚了,年轻人想离开农村,过更好的生活又有什么错呢?谁让他老两口栓不住儿子的心呢?
“唉,儿大不由爷,随他的便吧!”高玉德转过脸来,唉声叹气地说。
“我说老伴,嘉林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咱就放手吧!”母亲松了一口气说。
“这娃儿太有想法了……满腔热情想把日子过好……是一匹野马!”
“岂止是野马,那是一头犟牛!”
高玉德激动得很厉害,深深陷入沉思,又住了声。
“我说老伴,嘉林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咱就放手吧!”母亲用她那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高玉德,很机械地重复说。
“好吧!”高玉德开始对这个家庭充满了无限希望,怀着新的好奇说道,“真是儿大不由爷,咱就由着他吧!”
炭火驱走了寒气,炕被烧得烫手,整个窑洞都是暖烘烘的。
高玉德老两口知道自己穷家薄业,塌墙烂院的,家里没有一件值钱的,居然大能人高明楼家里给说媳妇,高兴得老两口合不拢嘴。想到这儿,高玉德拿着烟锅在炕栏石上敲了敲,问老伴,“前两天明楼家的来说,山坡背后村里他二儿媳妇的本家有个女子二十五了,不要彩礼就想跟嘉林成亲,你咋跟嘉林说哩?”
高嘉林的举动让母亲也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唉!还能咋说?咱嘉林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来,一回来就趴在那写呀画哩,我还没说两句他就烦了,到现在连人家叫啥名儿还不清楚哩!”
高玉德往嘴里送着玉米掺白面做的馍馍,也不顾玉米渣粘到花白胡子上,思谋着说道:
“嘉林天黑回来了,再好好跟他说说,咋说也二十七八岁哩人了,该结婚了。再说,又是明楼家来提的亲,咋着也得见见面,成也好,不成也罢,面子要过得去,不能叫人家难看,戳咱老两口的脊梁骨。”
“他要是不听呢?”母亲突然抬起头,对高玉德说,“不过,我相信这娃儿还到不了这个地步!”
“听不听就要和他讲清楚!”高玉德又坐到长凳上,看上去疲惫不堪,极度虚弱。
老两口商量妥了,只好耐心等儿子回家。
早出晚归,昼夜赶路,高嘉林快步走在大路上。天落黑得早,今天刚采访了小马河乡的几个万元户,稍微一耽搁,来不及赶回家天就黑了。好在都是熟路,他一路走一路想着,回去以后该怎么写这篇通讯。此时,黑黝黝掉光了叶子的枣树林里没有一丝风,就剩过冬的麻雀缩在家家户户的屋檐底下,互相依偎着取暖。饿瘪的肚子咕噜噜直叫,高嘉林猛然想起没有吃午饭。这时,他才觉得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两只脚倒是热乎乎的,如果脚底板不磨得痛的话,还是十分惬意的。
到了自己的小院,高嘉林把栅栏门搬开又重新挡好,就见父母窑洞里透出光来,母亲颠着小脚开了门叫他。吃了饭坐在窑洞里,老两口估摸着把早晨商量好的话跟儿子说了,互相看着等嘉林回话,心里都扑通扑通跳的厉害。那一刻,高嘉林内心是矛盾的,他不想这时候结婚,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德顺爷爷说的对,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如今,他认准了也开始走了,不希望再出现意外的事情。他倒不是抱定了独身主义,但是此时很清楚,他的未来不会局限在这个小村庄里,而是将会有一大片的天地等着他去闯。娶一个农村姑娘,整日里柴米油盐庄稼牲口,两口子合不来无疑会拖他的后腿。换句话说,他就不会拖人家的后腿吗?成天不在家,把家里地里老人孩子都扔给女人操劳,难道对人家公平吗?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是不能答应的,要是不答应爸妈这边怎么说?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又该咋看待?高嘉林才不管这些,满脑子里琢磨着怎样摆脱农村,任凭父母怎样苦口婆心,就是撬不开嘉林的这张嘴,连个头也不点。
高玉德目睹面前可怜的儿子,又心生怜悯地说道:
“儿啦,你要是有啥不痛快的事,你就说出来,这样也能散散气消消愁,别闷在心里憋出病来。”
许久,高玉德两口见儿子始终不说话,还以为他看不上人家,埋怨道:“娃娃呀,你还看不上人家哩,你看看咱穷家破院的,一件值钱的毛都没有,人家肯跟咱就算不错了,咱凭啥再嫌弃人家哩?你都二十七八了,跟你一般大的娃娃,人家生的娃都上学了,你还让俺等到啥时候哩?”说到激动的时候,高玉德无奈地捶捶胸脯,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母亲也跟着劝高嘉林,“眼光不要太高,农村的媳妇会过日子就算不赖了,像巧珍那样的哪里还有啊?就算有,凭咱家,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跟咱啊?”
“巧珍”两个字,像一颗定时炸弹,又一次击碎了高嘉林的心……巧珍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他眼前,她那白嫩的脸庞和亭亭玉立的身材像白杨树一般苗条,一张生动的脸流露出内心的温柔和多情,长睫毛下的两只大眼睛扑闪着,含笑时微微咬着嘴唇,一副天然融合的自然美。这样的姑娘再也找不到了。
高玉德老两口絮絮叨叨念叨了一个晚上,也没听见儿子蹦出一个字。高玉德又掏出一根烟,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突然捶着炕沿痛心地问:“嘉林呀,你究竟是要咋办,气死俺啦!”紧跟着又是一阵咳嗽……
高嘉林的心猛地一阵狂跳,父亲的话对他的神经冲击太大了。
倏地,巨大的感情潮水在高嘉林胸膛里汹涌澎湃。爱情啊,甜蜜的爱情,它像无声的春雨悄然地洒落在高嘉林着急而烦躁的心里。他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父母说的没错,按照农村的习俗,像他这样年纪的人早就该结婚了,再也找不到他这么大的未婚男子了。自己家里塌墙烂院,没有一件值钱毛的东西,有个人肯跟着就算不错了,看来是不应该再挑了。甜蜜的爱情在他不幸的时候到来了。高嘉林用自己那双老大老大的黑眼睛惊慌地注视着母亲,忽然发疯似的揪了一下头发,收拾了一下满心的悲伤,立即顺从地张开双臂,终于点着头对父母说:“俺听二老的,跟媒人说吧,这几天俺就见面。”
“这才让我觉得放心!”
高玉德一看儿子同意了,便从炕栏(就是过去农民在炕与灶台之间砌的一道大约五十厘米高的隔墙)慌忙赤脚片溜下炕,和嘉林母亲起身去休息了。
夜悄悄的,天上的星星已经出齐,月光朦胧地辉耀着大地山川。
第二天,高玉德老伴赶紧到高明楼家里,说明嘉林同意了。高明楼正好也在,急等着催老伴和二儿媳妇到山背后村儿媳娘家去提亲。当天上午,他们就领着二儿媳的一个本家姐姐来了。高玉德老伴先看见,虽说不上实打实的俊,也是本本分分庄户人家的闺女,长的落落大方。高明楼家里又拉着高玉德老伴,悄悄地说明了女方不要彩礼,但有一样,得嘉林顺顺当当点头才行。高玉德老伴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路小跑着到家里去喊儿子,儿子能摊上这样的好媳妇也算有福气了。
高嘉林正坐在炕上写东西,听到母亲的喊声,急忙穿鞋出来看,望见母亲领着一群人到自家院子里来,其中有高明楼家的,还有个小媳妇拉着个大姑娘。高明楼家里的乐呵呵到了跟前,猛地拍了拍嘉林的膀子,高兴地说:“看这娃,平日里恁多话,今儿个见了面咋连个招呼也不打呀?刘玉兰啊,来来来,到嘉林屋里坐坐。别看家里东西少了点儿,这娃可是个好娃,山里山外,还有咱这山窝窝里,再也找不出这么个有出息的人了。”一群人拥着把那个大姑娘让进了窑洞里。明楼家里的看炕上还算齐整,也没多说话,领着一群人到院子里拉家常去了。
高玉德意思还让明楼家里的到窑洞里坐,她站在窑口瞅了瞅摆摆手说:“就在外头吧,这儿敞亮。”
农村虽然人情复杂,但是人是挪不走的,左邻右舍的亲情是刀子也割不断的。
高嘉林也跟着进了窑洞,望见那个叫刘玉兰的女子拿起了炕桌上的纸看,脸色微变,但还保持着介意的神气,急忙上去抓了过来,塞到抽屉里,低声说:“还,没写好。”
高嘉林有意躲闪着刘玉兰的目光,她立马脸红了,捏着衣角低着头,苦笑了一下,便转口说:“你别藏了,俺……俺不识字。”见嘉林不说话,以为他嫌弃自己,急忙又说:“可俺会劳动。俺是老大,家里姊妹多,从小俺就干活,俺在地里头劳动不比男人差。”
高嘉林更觉得奇怪了,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为啥要找俺哩?俺家的穷光景……”
那一刻,高嘉林偷偷看了她一眼,似乎要看出她的话语的虚实。
“家穷俺不怕,俺有的是力气。你瞅瞅,俺年纪也不小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家就行啦!”
高嘉林诧异了,以前巧珍爱他,是因为看上他的人品文采;黄雅萍追求他,是因为他出众的才华;刘玉兰找上他,则是希望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这对高嘉林来说是多么美好而遥远的字眼啊!两个人互相看着,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接着,刘玉兰又小声地说:“人生要认准自己的路,人生路上迟早会有收获的。”
话音刚落,高嘉林猛然抬起头,吃惊的看了刘玉兰一眼,发颤了一下,心想:“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女子值得珍惜!”
“人生要认准自己的路,人生路上迟早会有收获的。”高嘉林也重复道。
“我想得如果不对呢……”刘玉兰突然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不是说错了?”
“对,对!”高嘉林慢慢从凳子上欠起身来。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房子,墙纸已经发黄,落满了灰尘,而且都快要从墙上掉下来了,小屋非常矮,个子稍微高一点的人,老是觉得仿佛头就要撞到樑上。
高嘉林和玉兰在窑洞里头说话,外面明楼家里的压低了声音跟高玉德老伴商量结婚用的东西。玉兰家条件也不好,难得她父母都明白事理,只要求嘉林以后好好待闺女,至于这婚事大办也好俭办也罢,是那么回事就行了。
直到结婚那天,高嘉林仍然在迷茫中,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样点了头。但人已经在自家窑洞里了,从今后,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农村的男人,他的父母是农民,老婆是农民,他自己也是农民,没有逃避的可能了。命运就是这样玩弄自己,昔日的远大理想一切都变成了泡沫。高嘉林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人生,这样的人生对他太不公平了,太残酷了。
然而却就是和这么一个人——刘玉兰,是不是她被指定了和他须得共同生活一生啊?!
高玉德在村里是个本分的农民,说不上穷困潦倒,但在这方圆几十里穷得也是出了名。来看新媳妇的,也都是平日里和家庭关系好的农家。虽说人少,但因为是年关,这几年日子也都好过了,大闺女小媳妇也都穿上漂亮的的确良、的卡、蓝咔叽衣裳,妇女们除了帮忙招待客人,其余的都到院子里临时垒的大灶上帮忙,热热闹闹地办下来了,没人见怪。唯独大媒人明楼家里的只露了个脸,就叫二儿媳替她,自己回家去了。大家也都没说什么,谁都知道明楼这回选村支书被原来的村长高立志给顶了,有了落差,心里不畅快,整天在家里窝病。
山前山后,方圆几十里,山窝窝的农民心里都明白,高嘉林的这桩婚事是看着高明楼的脸面说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