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海的恩赐
每一个人，第一次看到冲绳的海，都会被它的美所震惊。这一片海，用“wonderful”一词似乎并不足以形容它那种独特的气质，而是必须要用另一个流行词“excited”。
初识冲绳的海，是在冲绳中部恩纳村一个叫作万座毛的地方。万座毛意思是“能坐一万人的一片草原”。当然，能坐一万人是一种极度夸张的形容，这里蜿蜒曲折的游步道只用15分钟就能走完，足见这并不是一片“万座毛”。当然，心有多大，草原就有多大。为这片地方命名的，是琉球第二尚氏王朝（1469—1879）第13代国王尚敬王（1700—1751），他的统治时代大约在中国的康熙末年到乾隆初年。雅好文化的尚敬王为这片地方取这样一个夸张的名字，显然是怀着一种自豪而又文艺的心情，向当时和后来的人热情地“安利”这一片美景。
万座毛的重点当然不是“毛”，而是海。在游步道左侧不远处，一片奇峻的岩石在距离海面20多米的高处弯曲成象鼻的形状。而那一片蓝色，就从这象鼻的间隙中透出来。站在海边的峭壁上，凭倚栏杆向下望去，海水清澈透明，可看见海底的绿色珊瑚。而极目远眺，远处的海是一片极致的蓝色。蓝和绿的交界线已经模糊，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而要真正体会这片海的迷人之处，则要避开喧嚣的冲绳中部，远离万座毛的人群，向冲绳的南面走。在冲绳南边的知念岬，只要你掏出照相机，对着海随意按下快门，就能把一大片蔚蓝藏入镜头中。并且这一片无须“美图”的蓝专属于一两个人，在这里，夏日的空气安静得只剩下海风的声音。
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中有一段美丽的文字：“海潮的清香，遥远的汽笛，女孩肌体的感触，洗发香波的气味，傍晚的和风，缥缈的憧憬，以及夏日的梦境……”
冲绳知念岬的这一片海则给了村上的这段文字一个极好的注解。
来到冲绳，海不可以不看，而海的恩赐，更不可以不尝。
降落那霸的第一个晚上，在那霸市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国际通，找到了一家冲绳家庭料理店，服务员递上菜单以后，点的第一道菜是慕名已久的海葡萄（Sea Grape）。
海葡萄？没错，端上来的那一小碟海藻，确实像极了袖珍葡萄。绿油油的藤上点缀着一连串晶莹剔透的颗粒。冲绳人吃海葡萄的方法简单粗暴，择上那么一小碟，加上一点蘸料，一筷子夹起直接送入口中。这个时候，只要上下颚轻轻一压，就能感受到小颗粒破裂的快意。当一颗颗海葡萄在齿颊间爆裂的时候，其中的一点汁水便混入蘸料中，带出一丝海特有的咸鲜味道。无怪乎有人称呼海葡萄为“绿色鱼子酱”。
海葡萄是绿藻门羽藻纲羽藻目蕨藻科蕨藻属的一种植物，它的学名叫长茎葡萄蕨藻（Caulerpa lentillifera）。这个名字太长，我们大部分人只要知道它的俗称——海葡萄就好。关于这种植物，有一个比较“倒胃口”的冷知识：我们最喜欢吃的叫“葡萄”的部分，其实是海葡萄的生殖器官。当海葡萄想要有下一代的时候，一颗颗葡萄状生殖器就开始进行减数分裂，葡萄的上面部分凝聚成雌性的网状结构，下面部分形成雄性的网状结构。三至四天以后，它们在光线的刺激下会大量释放出长着两根鞭毛的配偶子，雌雄配偶子彼此结合，就长成了一个球状体，再慢慢生长出海葡萄的茎和葡萄颗粒。神奇的大自然中就又完成了一轮“生命的大和谐”。
成熟的海葡萄大量生长在冲绳的海岸线上。在陆地延伸入海的斜坡上，海葡萄的“葡萄藤”（正确的名字叫“匍匐茎”）上长出一条条如胡须一般的丝状假根。这些根并不像一般植物那样有摄取营养的作用，而仅仅是一种固定器，像手一样牢牢抓住海水下的砂砾岩石，因此，海葡萄才能在海水一轮一轮的冲刷下保持一种“飘柔般的自信”。冲绳的渔民们，会在退潮的时候，沿着海岸线寻找海葡萄的踪迹，只要轻轻一扯，就能把匍匐在砂砾岩石上的海葡萄采收下来，变成盘中美食。
冲绳人太喜欢海葡萄了，不仅仅因为它是海的恩赐，在这个炎热的岛屿，它能够带来清爽，更因为这是冲绳人长寿的秘诀之一。今天的科学研究表明，海葡萄具有多种人体所需要的氨基酸和维生素，具有抗氧化、抗肿瘤的作用。海葡萄的一些提取物可以用来治疗痛风、糖尿病、肥胖症，并且具有抗病毒、抗肿瘤的活性，是名副其实的“一身都是宝”的植物。
然而，人类的口腹之欲可能会让一个物种遭遇灭顶之灾，不过在今天的冲绳，吃海葡萄不需要担心。冲绳人为了拯救日渐枯竭的海葡萄资源，从1985年开始进行海上人工养殖，到了1989年，陆地上也有了海葡萄的种植地。所以在冲绳的大小餐馆里，我们能吃到的都是养殖的海葡萄，但其风味并不亚于野生的种群。
海葡萄的主要养殖区域就在冲绳本岛北部的恩纳村，养殖户从海上汲取富含矿物质成分的海水，培育这种翠绿的“蔬菜”。研究表明：海葡萄最适宜生长在25—27.5摄氏度、含盐量30‰—40‰的海水中，并要有适当的光照。在夏天，只需要一个多月时间就可以收获，而冬天也只需要70多天的时间。种植海葡萄的养殖户，会把匍匐茎上生长的带有葡萄颗粒的直立枝小心地摘下，用新的海水浸泡四天左右，去掉水中的微生物，便可装箱上市。采购海葡萄的料理店，只需简单料理，就能把一碟新鲜的海葡萄送到食客面前。
吃海葡萄也是一门学问。这种植物不能冷藏，如果你把它塞进冰箱里保鲜，对不起，一个晚上以后，这种敏感的植物会变得干瘪瘪的，你便感受不到那种颗粒入口以后爆裂的快感了。所以，今天我们能吃到新鲜的海葡萄，必须感谢越来越发达的物流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海葡萄从海边运送到餐桌上，确保我们在两三天内享用这种昙花一样美好转瞬即逝的食物。
同时，在制作海葡萄料理的时候也要特别注意，千万不要像制作其他蔬菜沙拉或凉拌海菜那样，将沙拉调料或醋直接倒上去。这样做的话，你吃着吃着，就会发现海葡萄不再坚挺和饱满，因为海葡萄颗粒对盐分、酸碱度等也十分敏感。所以，所有制作海葡萄的料理店都会用一个葫芦形的碟儿装它，小碟里放着的是沙拉调料或三杯醋，大碟里摞着的是新鲜的还带着水分的海葡萄，需要夹起海葡萄，放到蘸料里蘸一下再食用。
海葡萄并不是冲绳特有的植物，在亚洲的其他地方，也有人享用着这种美味。我们从冲绳出发一路向南，越过中国东海、南海，到达被古代日本人称呼为“吕宋”的菲律宾。在菲律宾西部巴拉望（Palawan）的海滩红树林下，距离海平面3—5米的浅滩中，也一丛一丛生长着海葡萄。菲律宾人划着他们特有的一种叫“bangkas”的小船，划到海上，一个猛子扎入海里，将它们采收下来，仔细地洗干净，送到市场出售。
在菲律宾，海葡萄被称为“latô”。当地人也深知海葡萄的秉性，用洋葱、西红柿拌上一点调味料，和清洗干净的海葡萄一起送入口中，许多来菲律宾旅游的外国人都对这一道充满当地特色的沙拉抱有浓厚的兴趣。
蓝色的海和绿色的海葡萄，就是一种绝妙的搭配。因为有海的恩赐，人们才会对冲绳如此向往，也会在离开冲绳以后，不断怀念口中留下的冲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