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万历脸色瞬间更拉了。
亏了他之前,还觉他这孙子挺孝顺的。
他真是瞎了眼。
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如此两面三刀的一面。
表面上与他说他爹早不计较了,实则怕是巴不得他对所有牵扯之人大开杀戒呢吧。
他莫不是真的以为,刘光复犯颜进谏真是为了他爹吧?
从刘光复开始进谏,到这些人力保刘光复。
他爹遇刺一案早就变得无关紧要了,那些人不过是找了由头与他相斗而已。
一步退,步步退。
虽说,这么多年他都不知妥协过多少次了。
但他退的越是多,那些人越更得寸进尺了。
朱由校站出来之后,还不忘拉了拉朱常洛。
朱常洛历经那么久的国本之争才终于当上这个储君,所依靠的是一批又批文官的鼎力支持不假。
但,万历可是他爹啊。
不管是君臣父子的纲常,还是确切存在的利益牵扯。
他和文官站在一起顶撞他爹,可都绝非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本想装聋作哑不管这些的。
奈何,朱由校急吼吼的跳了出去。
纵使此事上朱由校做的是草率了些,却不也还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不闻不问放养的缘故吗?
但凡他平日要能多些教导,朱由校又岂还会如此冒失。
之前,他没想到这些也就罢了。
现在既已经知道了,就不能仍不管不顾。
“儿臣也以为极是。”
“是应把刘御史交由刑部议罪,这样才...”
还不等朱常洛说完呢,万历便不怒反笑的开口了。
“好啊,好得很。”
旁边倒有太监欲要帮忙,却被万历抬手打断了。
“那就交由刑部去吧,朕不管了。”
现在这情况,明显文官占优势。
那些太监即便出面掰扯,除了浪费些时间之外,怕也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文人向来伶牙俐齿,没理也能狡辩上三分。
何况,他们还着占理呢。
好在有了刘光复这个事情,太子遇刺也可以勉强了结了。
今天这朝会,也不算完全失败。
随着万历被迫妥协,那些人恨不得当场就弹冠相庆了。
刑部尚书张问达更是立马往前一站,拱手道:“臣谨遵谕旨,尽早拿出议罪章程来。”
而郎中胡士相随即紧随其后,很快对朱由校展开了追捧。
以前没重视过这位皇孙。
据说,张差一事的结案教令,就是这位皇孙率先帮忙起草的。
如此看来,这位皇孙还挺值得拉拢的。
朱常洛太子之位已然板上钉钉了,若能拉拢到朱由校,他们也算多了个政治筹码。
“皇长孙少年英才仁义聪慧,乃我大明社稷之福。”
“有此圣孙,我大明必将再次中兴。”
之后,首辅方从哲也随即站了出来。
“长孙殿下宽和仁慈胸有沟壑,有陛下少年之时的英气。”
方从哲也是浙党成员,反正有了利益他们全都有份,和胡士相两人也就不用管是谁附和谁了。
眼瞅浙党抱住了朱由校大腿,东林党人心中尽管嗤之以鼻,嘴上动作却是丝毫不落。
当即,便也开始了对朱由校的美化。
什么聪慧仁义,那都太一般了。
在东林党人口中,朱由校哑然就是大明下一个好圣孙了。
就是比起懿文太子,那都丝毫不遑多让。
随着楚齐宣昆党人的一块加入,就连朱由校出生时的异象都已经编排出来了。
朱由校脸皮已经挺厚的了,听到最后都不好意思了。
上面的万历自朱由校附和文官起,就已经对他有所不满了。
现在,那些人如此夸朱由校,万历又怎会愿意听。
要不是夸的是他孙子,连带着把他也夸了一通,他早就当场发飙了。
别以为他多年不上朝,连天子的脾气都没了。
“朕孙子如何,朕怎能不知?”
“尔等可以回去了。”
寻了个契机,万历终于开始赶人了。
反正万历那么多年不上朝,各衙门间早有了自己的运行机制,也没必要非得呈奏圣听。
在文官们陆续退走后,朱常洛偷瞥了眼万历。
本想就刚才的事情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又觉着他爹估计也不愿听。
最后,只能拱手道:“儿臣告退。”
谁知还没等挪脚,朱由校哧溜一下,从他身边竟直奔万历而去。
“唉,由校!”
他都还没到过他爹身边呢,他儿子刚惹他爹些不高兴。
还敢擅自跑那么靠前,这不是专门找骂吗?
“皇爷爷!”
朱由校从阻拦的太监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到了万历身旁往下一拜,道:“皇爷爷肯定以为孙儿和那些文官穿了一条裤子了?”
“皇爷爷那就是误会孙儿了,孙儿对皇爷爷一片真心。”
之后,朱由校起身往前凑了凑。
“请孙儿屏退左右,孙儿有些话要说。”
万历都已待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他没办法动那些文官,还没办法动他孙子吗。
这小子要敢与他信口胡诌,那他就定他个欺君之罪。
养不教,父之过。
他爹身为人父却教不好自己儿子,看他爹这太子还当不当得下去。
“你们下去!”
万历想都没想,便挥手遣走了身旁太监。
之前王安擢升司礼监秉笔时,跑去慈庆宫送信那太监。
在朱由校惹万历不高兴后,肠子估计都快要悔青了。
早知道朱由校这么不靠谱,那他就不去巴结他们父子了。
朱由校怎样那是将来的事情,他现在所能依靠的只有万历。
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在退出之前还不忘又劝了朱由校一句。
“殿下有话好好说,可万别惹皇爷生气。”
此人叫祁生海,是内宫监大太监。
平日负责万历的饮食起居。
能留在万历身边贴身伺候,必然是被万历信任之人。
不管权势大小,说话肯定管用。
朱由校自己都还没得到万历的信任,没必要上来就去得罪这样的人。
“谢祁公公。”
“我明白。”
在万历身旁太监都退出殿外后,朱由校这才招手把朱常洛喊了过来。
“父亲,快来!”
他这爹倒也不算太差,就是太过老实了。
像这样,怎么去和那些文官斗。
朱常洛近前后,朱由校这才道:“那些文人常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刘光复这几年官声是挺不错。”
“但谁能保证,他就一点瑕疵都没有。”
“即便是他没有,那他门生故旧亲朋好友呢。”
“只要抓住一人,他就没那么高尚了。”
“只要能给刘光复随便定一罪名,那是否是因在慈宁宫利口狂吠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那些文官都能阳奉阴违玩阴谋,他这不过是实实在在的阳谋罢了。
眼看万历神情好转,朱由校随之接着,立马又道:“那些文官私下结党,在刘光复一事上却能如此团结,不过就是为了针对皇爷爷。”
从大明立国之初,文官和皇权相争便开始了。
只不过老朱足够强硬,郭桓案空印案胡惟庸案,仅三个大案就杀的那些文官人头滚滚,使得皇权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后来,土木堡之变三大营精锐折损殆尽,文官集团迅速崛起。
再后来,孝宗朱佑樘对文臣的迁就,致使文官开始逐渐反超皇权。
而万历即位之初,张居正改革是为大明力挽狂澜不假,但却也致使张党遍布朝堂。
张君正死后,万历急于摆脱张居正的影响,开始扶持新的势力以求取代张居正。
折腾了大半天,张居正是被取代了,张居正经营十多年的新政也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不说。
这个时候万历才发现,朝廷大权不过是从张党换到了另一党手中而已。
他这个当皇帝的,仍没什么话语权。
至此,他开始了近三十年摆烂的皇帝生涯,大明的党争也在这个时候迅速膨胀。
顿了一下,朱由校又道:“想要就当前一事与那些文官争辩,以他们的铜牙利齿很难取胜。”
“倘若交由锦衣卫,皇爷爷便会落上滥杀无辜之名。”
“哪怕锦衣卫真查出了什么,也让然会被他们冠上欲加之罪。”
“倘若交由他们,在查出了东西之后,也才能让他们彻底的乖乖闭嘴。”
“唯有如此,皇爷爷与他们的交锋才算是勉强取胜。”
打败魔法靠什么,不还得靠魔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