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就像猴子掰包谷,一路掰、一路扔,最后手中不知道还有没有一颗玉米棒子。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绝情寡义、还是因为极简主义、还是因为情商太低?大致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跑不掉之外,其他的几种情况都有吧。是的,人的一生,大抵活了个什么呢?活的就是一个度,分寸感,普通人特别是70后一代的普通人,所拥有的资源大抵差不多,但由于每个人对人和事把握的度和分寸感不同,最后活成了千姿百态、千人千面。有的人不愿意放弃身边的每一个机会,最后能抓住的机会多是陷阱和困扰;有的人拒绝接纳所有人,最后连自己都会被拒绝;世俗意义的成败,不足评价自己的内心,还是顺意活着比较好。
我自己人生的分界点,是读书和参加工作之间的时点,之前是个标准的话痨,之后是个毒舌,再后来回归到了家族基因之中,渐渐趋于沉默和平和。初中是我讲评书起点,高中是我话痨的巅峰,只要不在球场,就是去与人争辩的路上。后来,我的话友们几乎都选择了从政,那时的夸夸其谈成了他们的职业,所以话友们选择了追名,我选择的是逐利。
当时争论的焦点主要是与当时所处的国际国内环境有关,国家在思想、经济、体制和国际环境都有着剧烈的改革和创新,特别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大国要汇入全球化经济大潮中,一边合作一边斗争,新的事物不断涌入,国际国内都高举博弈论之大旗。于是我们这些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就开始依葫芦画瓢,有了很多不成熟的思考和争论。
当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不要说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就是能够随你来到学校宿舍与电有关的玩意最多就是个收音机,随身听这种高级货没见过,所以大家除了看书、运动、聊天、打牌、吹笛子外,确实也没什么用来消耗精力的事情,刚好有几个兴趣相当的宿友凑一起,聊天的升级版——辩论就出现了,渐渐就成了我们运动后最大的消遣。
高一时,聊天是基于学校老式建筑弄堂中的玻璃橱窗,里面每天都会更新张贴各种日报,我们就围着玻璃橱窗一边看,一边评论时事,围观的热点就是国际国内各层级的答记者问,几乎每一条答记者问都会形成一个个小范围的讨论。
当时捧着一大碗干饭,吃着地沟油,操着全球人民的心。在有限认知里和当时信息传播渠道单一的背景下,所有的争论都很难触及事件的本身,也不能把握事件的要领,更多的是剑走偏锋,甚至胡搅蛮缠,崇拜诡辩之术,后来逐渐将争论事件本身,转移到辩论技巧上去,自发转移到新闻类专业的基础知识和技巧的探讨上来。后来,大部分能够迈过高考门槛进入大学的嘴友们,都纷纷选择了新闻和中文类专业,在包分配的年代里,最终走上了体制内的工作岗位。
从嘴友们的选择来看,将我们当时这批学子作为样本进行研究的话,对当时的教育制度、社会人才供求等方面的研究,还是具有相当的代表性。70初的一代人,是当时高校实行毕业国家保证分配工作的最后一批学生,当时学生们的第一要务是要考上,迈过人生命运的大坎,不论是中专、大专,抑或本科,对学校选择的出发点是基于能上就行,看上去略显草率,其实是轻学校、重专业的内在驱动。由于实行的是考前填报志愿,且条件有限家长参与度较低的原因,当时高考志愿填报之事,除了极少数学习成绩好、超级自信的学生外,盲填志愿下理性的选择就是保证能考上就行,至于什么学校都不重要。学校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大家对专业的选择就更加慎重,所读专业就是人生道路的选择,因此他们对专业选择更多考虑了内心向往、自身特长、兴趣和未来规划等因素,而不会过多去考虑什么专业流行、热门等因素。单就这一条来说,当时的学生们是幸福的,比当下年轻人更幸运。
打嘴炮很费钱的,人外有人,你总是会被人压一头,总想着找个契机扳回一局,于是你就只好去多看点春秋战国时期纵横家们的故事,再省吃俭用买点“演讲与口才”类杂志,多准备些素材,多武装些技巧,好展现一下舌战群儒的风采。不过这些机会也不太多,毕竟出头的人只有一个,大部分人是垫在下面,被按地上摩擦的。打不过就跑,我常常选择多条路线并行发展,总有一条能找到满足感,于是舞文弄墨的书法圈子就进入了我的视野。
对画画的爱好由来已久,但跟时下“民科”讲专业一类的自媒体差不多,就是没有专业基础的自娱自乐。这种爱好的天花板非常明显,成就感很难得到满足,于是在初中毕业之前这爱好就早早地无疾而终。嘴仗打不过人家,就亟须一个新的领域来填补口舌之争的不如意。
我们这届高中是六个班,我刚好是6班,4班有个爱穿军装的同学,高一时不知其书法极好,只知道他经常一身军绿色,上衣四个口袋整齐分布,裤子宽大,穿上军装相当的飒爽。只要他将军装一换洗挂出来,就会被我们轮流试装,一人一天。因为军装让大家渐渐混得熟络起来,渐渐才将注意力转到其爱好和特长上来。
初中我们经常被罚抄写课本,都是鬼画桃符,只要填满作业本就行,直到初二有初三降级到我们班的高年级同学,才让我们惊异于居然有人将钢笔字写得如此工整。高中进入县城,在书店里见到《庞中华硬笔书法》,才知道原来硬笔也有书法。我最早知道硬笔书法是在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中,张翠山在石壁上用手指刻字的场景,这是小说中的一个经典片段,后来又看到在《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在思过崖的石壁上刻下文字,记录他与风清扬学习独孤九剑的过程。虽有这些大侠的神迹,但也让我知道,硬笔肯定与书法艺术无关,所有能与艺术挂钩的都是与毛笔相关,挥毫泼墨,只能是软毫一类。
我们与艺术走得如此近的一次,就是高中里的那些自带家族光环的同学。这位军装大佬,听说他家祖上出过书画大家,且世代墨香不断,在我们知道他的特长前,他其实早与学校里一些有书法爱好的同学就形成了圈子,他们经常会各自拿出自己的作品进行鉴赏、品评,我们这些外围人员就在他们的切磋中得到了见识,渐渐也开始购置毛笔和宣纸,用他们的作品作为临摹。由于宣纸价格太高,无法长期使用,就找到县城土著们,定期将他家老爷子过期的报纸带来,用报纸练毛笔基础就没有压力了。
其实,直到高中毕业,我也没有完整写出过一件书法作品,更多的是膜拜那些基础较好的同学们的成果。自古书画不分家,这些有书法爱好的人大多都爱水墨,不过他们也多是临摹大家的作品,主要以刘松年(南宋)、马远(南宋)、齐白石的一些山水、花鸟等小品为主,至于像黄公望(元代)的《富春山居图》、王希孟(北宋)的《千里江山图》一类的长卷,即使这些较为专业的同学们也很少去触碰。我们这些外围人员基本在他们的交流中得到熏陶,像我这种后来不再坚持但在回忆中留存鲜明记忆的人应该是多数,但也不乏一些因此而形成自己终身爱好的人吧。对当时因为精力旺盛、学习压力虽大但管束不严的情况下,形成的这些消耗精力的小圈子,即使放在今天,也显得弥足珍贵。
离开学校,再未能提笔的我,实际的书画底子并不高于普遍大众,但自己的内心中常以此为反刍,将自己置于有高雅艺术修养的队伍之列,每每走过一座城市,路过一所博物馆,经过一个书画店,都会特意驻足,尽管我仍然看不懂其中的艺术臻味。时常会想,作为一个被生活耽误了的书画家,是不是该重新捡起搁置三十多年的纸和笔?同理,其实每个人内心里都很多想做而没做的冲动,都是被“想”耽误了,被生活耽误只是自我安慰的借口。
不要想!从最简单的那件事做起,一切都不会被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