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员忽然拔枪,枪口吞进口腔,朝上颌开枪,鲜血迸射,站在身边的罗素被溅上满身血点。
枪击,炮轰,朝无垠海洋,朝一片发光的大海——这能有什么用?
“罗素,罗素!”船长扭过头,把人拉过去,恨意充斥神情。
“武器不可能对祂起效,邪淫的阿佛洛狄忒是想通过幻觉逼疯我们,好让我们自相残杀。”
“我通过仪式暂时将船员的情绪稳住,让他们朝海里发泄,但时间太久他们还是会疯掉,你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你没疯?”罗素挑起眉,“我还以为你突然疯了,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把局势搅的一团糟。”
“我当然不会疯,罗素,魔鬼都是善于伪装的东西。”
船长从暗格里弄出来一瓶烈酒,当着所有人的面痛饮半瓶,连杯子都不用,然后继续命令全舰射击。
“我要是不这么做,他们会一个挨一个的跳进海里自杀。”
“阿佛洛狄忒是爱欲之主,最坚韧的汉子也扛不住他的诱惑,整艘船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免疫。”
“按照你们东夏的话来说,这是饮鸩止渴,我们最多拖延一段时间,再久之后所有船员都会死于精神崩溃。”
“当年我的养子,一百多个养子,有三分之一都是被幻觉逼疯然后自杀,甚至连阿佛洛狄忒的香桃木诅咒都没出现。”
“……开船。”
罗素思虑良久,“我们把航速加到最大,试试能不能逃开——你招人的时候可没说过我们会遇到这玩意。”
“计划赶不上变化,罗素,谁能想到阿佛洛狄忒会直接降下一个从属祂的大灵,这是希腊那会才有的事情。”
“要是航行顺利,我们最多也就遇上海里爬出来的鱼人,或者信仰阿佛洛狄忒的狂信徒,阿喀琉斯号的火力能轻松击溃它们。”
“我得在这里稳住局面,你帮我去祭祀一下赫尔墨斯,或者某个冥府之神也行,祈祷我们航行顺利,魂灵不至于回归至高天的大流。”
“行吧。”罗素擦掉血点,跨过尸体,穿过癫狂的人群,前往下层船舱。
“全舰加速!”船长拽过来轮机长,“快去机舱,去你的岗位督促那帮小子,别在这里瞎晃悠了!”
从下层船舱关押罪人的地方找个耗材,带回收藏室活剖,一场仪式最多花费两个小时就能完成。
刻有蛇群,镶嵌九颗宝石的匕首已被船长交予罗素。
它是维泽姆家族的象征,早在希腊时代就在使用,剖过牛牲,砍过人祭,至今锋利如初。
皮鞋哒哒踩过走廊,罗素路过窗户时朝外看了一眼。
总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个梦里见过。
变换的颜色…癫狂幻觉——是在哪里见过?
人在苏醒后往往会遗忘梦境的内容,只留下粗略印象或深刻画面。
时间已经不是刚睡醒那会,也没有特别记忆,现在想要回忆,实在困难。
罗素一路走进下层船舱,根据罪名找了个耗材,扛着人准备往回走。
一头牛,毛皮雪白,体态优雅丰腴,筋肉匀称,碧绿眼眸极具灵性,从未受过鞭挞和苦役的小牛,忽然自己从舱室走到正要去祭神的男人面前。
罗素愣神,香桃木枝叶收紧,脊柱大蛇僵硬疼痛,让人不得不驻足——来自阿佛洛狄忒的诅咒忽然活跃。
他竟然从这头牛身上感受到一种妩媚——就像欧罗巴初次见到宙斯,白蹄白毛的小牛拥有宛如绝色美人般的气质。
船长养过牛吗?
好像没有。
他曾说过牲畜的灵不足以沟通至高天,所以必须使用残忍狡诈的罪人,罪孽越是深重越好用。
那这头牛是怎么回事?
罗素试着向左走,牛也跟着走,朝右,朝后亦然。
当他试着朝举行仪式的地点前进,白牛会跟在身后,朝其他方向前进,它会挡在面前,阻挡道路。
这算什么?
罗素以前不大相信有什么神明或是指引一类的玩意。
否则他也不至于天地无门,跑到这艘该死的船上讨生活。
可船外就是一片极光,训练有素的船员现在都像是精神病人。
至高天的大灵是切实存在的东西,那么会有某些存在降下指引好像也很合理?
“我在路上遇到一头牛,毛皮和蹄子白的像雪,它好像想用自己当仪式材料,我用牛还是用人?”
对讲机传出密集枪响,还有隆隆炮声,在一片嘈杂里,船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罗素在说什么。
“用牛!这是神启,罗素!这是某位大灵的恩赐,船上根本没有养过白牛,一定是智慧女神未曾抛弃我们,羊皮卷曾记载祂化身某种生物给出指引。”
“按照你原本的想法去举行仪式,不用特意祭祀帕拉丝•雅典娜,等到活着回去,我们再献上足够丰盛的祭礼——祂根本不在乎这些俗物,但我们必须得给。”
“你要是准备祭祀冥府之神,不要指向太明显,根据典籍记载,死的权柄曾合并又割裂,一位持有权柄的大灵甚至早已坠入物质宇宙。”
“记住,不要直接提及单个名讳,不要许诺灵魂的归属,你本身就沾有冥府之神的气息,身上至少流着一半阴性诸神的血统,受到庇护。”
“……什么血统?”
罗素想要追问,船长却没有立刻回答,对讲机传来几声极大的枪响声,随之出现一阵动乱。
“阴性诸神的血统,你是个流着神血的半神,只不过从未觉醒——可能需要某种极度苛刻的条件,或是有大灵为你洗礼,否则你估计到死都是凡人。”
“快去举行仪式,等到活下来我们再细谈这件事——刚刚有船员差点杀了我,大副替我挡了子弹,他死了!”
罗素低声咒骂,诅咒老船长说话到半截,给人徒增困扰的舌头,被子弹射成两段。
他从未见过的母亲不是人类?
……开什么玩笑?
罪人丢进舱室关押,小牛主动跟在身后,罗素朝收藏室一路狂奔,皮鞋哒哒声像是密集雨点。
黑烟仍在飘出,祭神火焰升腾盘绕,宛如早已等待许久,浓烟里隐没灰蓝眼眸,变幻的人形与其对立。
罗素牵着牛走进收藏室,历代维泽姆的油画注视身影,大理石台面洁白无瑕,血迹与尸体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