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灵的主宰,死亡之神,冥府的主人,卫护死后世界的大神……倘若我的寿命尚未耗尽,请您将索魂的使者驱离我们的身侧,不要让黑暗永久遮蔽肉眼,使我们免遭幻象的毒手,卫护我们的精神。”
“为此,我将献上一头小牛——额面开阔,毛皮雪白,从未受过鞭挞和苦役,可能是某位大灵的赠礼——我将用金片包裹牛角,用精油涂抹毛皮,往火堆投入香料,奉献在你的祭坛前。”
其时,半空传来簌簌响声,浓烟盘绕如黑夜,火星飘起如繁星,不等年轻祭司宰杀牲祭,神的影子便在浓烟里浮现。
像是胡狼的头,却有龙角,形象始终变化,像是阿努比斯,又像是海拉,也像衔烛巨龙,时而显现出华贵威严服饰,宛如后土或是酆都大帝——一切死亡的神祇都能找到其特征。
神的眼眸注视祭司,如威严的父亲,注视子嗣,血脉或是灵魂的后裔——船长的祭祀里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
罗素额头落汗,扳起小牛头颅,用锋快匕首割开喉管,鲜血尽数喷入火堆——没有一滴染上雪白毛皮。
烟气升腾,鲜血嗤的作响,进而燃烧成灿金色火焰,飘荡而起,被闻声而来的冥府大神吸取。
匕首剥下皮张,完整的牛皮,每一寸绒毛都雪白,没有染上任何鲜血——血液都被烟雾里的大神汲走。
完美的皮张,任何匠人都要赞叹,用来祭神再好不过——但罗素清楚自己的水准,他连厨房的牛肉都割不利索,如今却像是有无形手掌施以教导,引导力的方向。
“夜之子啊…为何忧虑?”
猫头鹰立于大理石边缘,收拢羽翼,眼眸灰蓝,如一汪泉水,静谧自然,占据一角闲地。
“冥府的大神,掌控死亡的主宰已答应你的恳求,不要违背好意,你应当兑现承诺,献上丰盛祭礼。”
“你可称我为帕拉丝•雅典娜,早在数千年前,维泽姆的祖先曾如此称呼我的名讳——我始终未曾抛弃过你的祖先,只是他们肉眼难以看到我的身形。”
香料在火里燃烧,涂有精油的毛皮包裹油脂与血肉,在燃烧中化为升腾的烟气,被冥府的大神吸取。
包裹金片的牛角,连同整头小牛最肥美的部件,一同坠入火里,像是太古的荒蛮祭祀,庄重严肃。
祭司只是年轻的孩子,既非威严王者,也不是苍老长者——神的影子却为之降临。
死亡的主宰渐渐远去,祭神的烟气却飘出狭小舱室,游过阿喀琉斯号的每个角落,继而升上天穹,连极光也被厚重浓烟遮蔽,乌黑烟雾恍如暴雨云层。
极光带来的癫狂与幻觉伴随烟雾升腾而远去,应祭司的恳求,没有大灵敢于惹怒执掌永恒死亡的大神。
“你应当归乡。”猫头鹰温婉提醒:“夜之子,亡魂们在等候王子,你的父亲仍在病榻上等待你的归去,疾病正折磨他的神志,以至于连语言都丧失。”
“幻象已不会侵扰你们的神志,太阳的使者一向暴烈傲慢,罔顾生命自身的选择——你应当主动思考,神的到来并非全是好事,言语也不会永远都是真实。”
火焰熄灭,地上徒留细碎灰烬,烟雾失去来源后也跟着散去,徒留恍惚的年轻祭司站在室内。
既没有看到焚烧后的牛骨,也没有看到任何血迹——一切都像是幻梦。
从收藏室出来,往前走几步,就能从船长室的窗户看到广袤的海洋。
斑斓极光依旧升腾,大海是绚烂的彩色,枪炮的轰鸣声却很久都没有响起。
罗素沿走廊前往甲板。
海员们在收拾同伴的尸体,糜烂的血肉几乎涂满地面,很多设施都受到严重损坏。
船长倚靠在墙边,披着大衣,右手夹香烟,左手抓着半瓶白兰地,目视船员为大副整理遗容。
“我有个好消息,罗素。”
船长吐出烟气,神态疲惫:“我让西奈准备了一场宴会,等会你可以放松一下,随便吃喝,喝醉了也没关系。”
“……这才过去一个上午,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
罗素走过去,身体没有多少疲惫,精神却像熬了几个通宵,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可海洋依旧斑斓,极光从海里升起,让天空也变得绚烂——这副可怕的情景让人丝毫都无法放松。
“几个小时,先后遇到浓雾,被丢到北冰洋,蛊惑人心的极光从海里升起,其他人只是看一眼就快疯了……我真她妈后悔登上这艘船。”
“我给了你一个亿,罗素,别的工作可赚不到这么多钱,要是不够,我还能再给你——反正钱只是个数字,在至高天的大灵面前,多少钱都没用。”
“要是你乐意,等回去之后我可以让教皇为你加冕,让你成为现代的罗马皇帝,操纵意大利的经济让他们的政府破产,承认你的地位。”
“那你为什么不在总统山雕个屁股,作为你的塑像——我们被困在这片海上,任何许诺都是画大饼,都是屁话。”
“当然可以。”船长喝下半瓶白兰地,毫无风度的将酒瓶丢进海里,猛吸一口香烟又吐出烟气。
“我有的是钱,最不缺的就是钱,钱多的跟废纸一样——我不仅能把屁股作为我的雕像,还能把汗毛也做出来。”
大副的尸体已被整理完毕,船长过去哀悼一阵,又缓步走回来,眼袋像是有些浮肿,却不明显——因为他整个人都像是狰狞的活尸。
“……雅典娜要我回家。”罗素转移话题。
“有个猫头鹰,在我祭祀死神的时候出现,自称是雅典娜,它让我赶快回家,说我父亲躺在病床上,快等不及了。”
“好事。”船长喜上眉梢,“这说明你能活着回去,这是神的预言,如果你死在船上,你就没法归乡。”
“对了,有神关注的时候,一些小诅咒很容易实现,你应该没在暗地里咒骂我吧?”
“……没有。”罗素颇有些尴尬的扭过头,正好躲过一颗子弹。
枪响传入所有人的耳中,一个穿红裙的女人趁着船员们疏忽的时候跑出来,拿着尸体身边的枪械胡乱扫射。
罗素拔出藏在衣服里的手枪,连开四枪,准确打断她的关节,当场将其制服,立刻扭头去看身边的船长。
船长捏着烟,同样也在看他,目光平静中带有一丝问询的意味。
一颗子弹从他的左侧脸颊射入,又从右侧脸颊穿出——碎裂牙齿连同糜烂的半截舌头被吐出来。